它们勾勒出扭曲的符文,浸泡着扭曲的尸体,散发出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铁锈和腐烂的腥甜气息。
“咕噜……”
胃袋猛地痉挛、抽搐,一股汹涌的酸液混合着胆汁,不受控制地直冲喉头!
奥莉薇娅死死捂住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属于血族的那部分灵魂,在这极致浓郁的血气中疯狂悸动、尖叫、贪婪地渴望着每一丝逸散的力量,每一个细胞都在咆哮着渴望。
但属于奥莉薇娅的灵魂,那个在阳光下微笑、在课堂里学习的少女灵魂,却被这赤裸裸的残忍、这污秽的亵渎、这地狱般的景象……彻底崩溃!
恐惧、恶心、冰冷的绝望像是无数根钢针,将她钉在原地,将她的灵魂从内部狠狠撕裂!
她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全身的骨头仿佛都在哀鸣。
赤足踩在冰冷粘腻的血泊里,那触感此刻像是亿万只毒虫在啃噬身体,像是毒药腐朽着内脏,带来内部翻涌的烧伤与破碎。
她想放声尖叫,想不顾一切地逃离这片噩梦之地,想用尽肺里所有的空气发出撕心裂肺的呼救——
【不能叫!不能出声!】
一个清晰、冰冷、划破幻梦的念头,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
【血族混血的身份,我的伪装……我的命……我的一切……】
在这里尖叫,要是引来任何人,无论是夜巡的保安,被惊动的教授,还是任何一个好奇的学生——
她这副模样,这双在黑夜中无法立刻伪装回人类的猩红双眼,这身染血的病号服,还有脚下这片由鲜血绘制的祭坛……
混血血族的身份,将是秃鹫面前的腐肉,暴露无遗!
等待她的,绝不会是同情和救援,只有审判的火焰和永世的放逐!
巨大的恐惧,压倒了生理的翻江倒海。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直至尝到一丝属于自己血液的、微不足道的咸腥。
她死死盯着那三具在月色下像是劣质玩偶般的尸体,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向后退去……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赤裸的脚掌尽可能轻柔地抬起,再轻轻落下,唯恐在粘稠的血泊中发出任何一丝不该有的声响。
每一次后退,都在逃离那个不断扩大的、要将她彻底吞噬的黑色漩涡。
终于退到了血毯的边缘。
冰冷的夜风重新吹拂到身上,带着泥土的气息,却再也无法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血腥。
她猛地转身,将最后一丝魔力压榨出来,身体化作一道几乎融于夜色的模糊虚影,仓皇地扑向那扇敞开的、像是巨兽之口的医务室窗户。
“砰!”
轻微的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她几乎是摔进了房间。
手肘重重磕在冰冷的地板上,钻心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
但她根本顾不上这些,她连滚带爬地扑向那张洁白的病床,像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裹进被单里,从头到脚,严严实实。
黑暗和织物的包裹,带来一丝极其微弱的、虚幻的安全感。
然而,身体依旧抖得无法控制,牙齿的磕碰声,在被单里清晰得像是擂鼓。
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浓重的血腥味仿佛已经渗透了她的鼻腔、她的发丝、她的每一寸肌肤,无论她如何蜷缩,如何屏息,都挥之不去。
胃部还在剧烈地抽搐,恶心感像是跗骨之蛆。
眼前反复闪回着那猩红的月光、粘稠的血毯、扭曲的手臂、死白的脸孔……那些画面在脑海中疯狂旋转、放大、重叠——
【怎么办……怎么办……?!】
思维混乱得像一团雾水,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皇姐……特蕾西娅……姐姐……怎么办……】
她感觉自己正在被这黑暗和血腥彻底淹没、窒息——
最后,一个名字,唯一的浮木。
一个唯一能在这无边绝望中抓住的名字,像是溺水前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混乱的脑海中骤然亮起。
【艾莉丝蒂!对……艾莉丝蒂!找艾莉丝蒂!】
被单下,一只冰冷、颤抖得几乎握不住东西的手,摸索着伸向随身空间重。
指尖触碰到一块微凉光滑的晶体——
那是贴身携带的通讯魔晶,艾莉丝蒂给她的紧急联络装置。
她死死攥住那小小的晶石,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所有的恐惧、无助、绝望,混合着强烈的求生欲,像是决堤的洪水,毫无保留地冲击着魔晶的核心。
一股无形的、急促而混乱的魔力波动,带着灵魂深处的战栗,与无声的尖啸。
这股急切的频率,猛地从魔晶中爆发出来,穿透墙壁,穿透夜色,不顾一切地射向学院深处那栋属于教授们的宿舍楼。
——————
几乎就在奥莉薇娅的魔力呼救穿透夜空的同时——
学院深处,教师宿舍区。
这是艾莉丝蒂的临时宿舍。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窗外那轮妖异的红月,只留下室内一盏孤零零的魔晶壁灯,散发着稳定却略显冷清的白光。
空气中弥漫着红茶早已冷却的微涩气息,以及羊皮纸上淡淡的墨水味道。
几份摊开的、关于教会与邪教徒的晦涩文献,散落在宽大的书桌上,批注的墨迹未干,显示着主人长久的心神不宁。
艾莉丝蒂并未就寝。
她甚至没有坐在书桌前。
她站在房间中央,站得笔直,像是一尊冰冷的雕塑。
深蓝色的教授制服外套,被随意地搭在椅背上,只穿着熨帖的白色衬衫,
袖口挽至小臂,露出一截线条优美却紧绷得像是弓弦的手臂。
她的右手,正以一种极其稳定、近乎凝固的姿态,托举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沙漏。
材质非金非木,通体呈现出一种沉郁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暗哑黑色,表面铭刻着细密到肉眼几乎无法辨认的、不断流动变幻的银色符文。
沙漏两端是尖锐的棱锥形态,中间的连接颈极其纤细。
此刻,里面盛装的并非寻常的透明石英砂,而是一种粘稠如墨、仿佛拥有生命般的黑色流沙。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沙漏的运行方式。
那浓稠如墨的流沙,此刻正违背着万古不变的重力法则,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不容置疑的速度——
从沙漏的下半部分,向上半部分逆流!
艾莉丝蒂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些逆流而上的黑沙上。
深海般的蓝眸深处,不再是平日的优雅与克制,而是翻涌着足以冻结灵魂的风暴。
那风暴的核心,是惊怒,是彻骨的寒意,是某种珍视之物被强行窃取的、冰冷彻骨的暴戾。
她的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森冷的青白色,托着沙漏底座的手却稳如磐石,没有一丝颤抖。
只有那绷紧的下颌线条,与抿成一条直线的唇瓣,彰显着她的内心,正被何等恐怖的怒火焚烧!
每一粒逆流而上的黑沙,都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她的意识深处。
这沙漏身上,有奥莉薇娅的魔力气息。
艾莉丝蒂也不知道,它从何时开始出现,出现在她的宿舍内。
可魔力感知之下,艾莉丝蒂只知道,黑沙逆流,意味着不祥——
有强大而诡异的力量,正以她无法完全理解的方式,强行突破界限,从奥莉薇娅的生命线中,窃取、扭曲、甚至……吞噬她的灵魂!
是谁?
那些潜伏在阴影里的魔鬼?
千防万防,还是盯上了奥莉薇娅?
这个念头,给艾莉丝蒂带来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就在这时——
“嗡!”
她左手的冰龙术戒,闪烁起不安的光芒,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同时爆发出急促、尖锐到刺耳的嗡鸣!
戒指表面瞬间亮起刺目的红光,疯狂闪烁,像是濒死心脏的狂跳!
艾莉丝蒂的瞳孔,骤然收缩至针尖大小!
那恐惧,那频率,那穿透一切空间阻隔、直接在她灵魂层面炸开的、属于奥莉薇娅极致绝望的求救信号——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托着逆流沙漏的手依旧稳定如初,但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却猛地攥紧!
修剪整齐的指甲,瞬间刺破了掌心细腻的皮肤,几滴殷红的血珠,无声地渗出,滴落在深色的地毯上,洇开几朵小小的、转瞬即逝的暗色花朵。
魔力展开,空间波动。
教师宿舍内,空无一人。
只有那个不祥的沙漏,被扔在了原地,无声而残忍的继续流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