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辉与之前的午后暖阳带来的温暖感觉截然不同,像是天空中撕裂出的巨大伤口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这片土地。

黄昏之时总是让人感到恐惧,或许是因为有传言被认为是阴阳交汇之时吧。

我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再次睁开眼睛的。

“咳咳.....”

单单只是因为恢复意识的时候,身体好像终于从那让人无法呼吸的溺水中,被人硬生生拖回岸边那样,一时间肺部开始剧烈地咳嗽,似乎是忘记呼吸太久,便贪婪地想要将失去依旧的空气补吸回来。

束缚被解开,失去意识的四肢再度回归身体的怀抱,握拳,伸展的动作,如同难以置信地在确认着什么。

战栗。

娇弱的身体仿佛像是重新和自己的身体连接上,疲惫和饥饿重新开始填满大脑。

刚刚...发生了什么?

稚嫩的掌心像是要确认这并非梦境,颤抖地紧贴额头,感受着那份温度,甚至连嘴唇早已被咬破也未曾发觉。

走在记忆的回廊中,只是隐约记得...似乎是救下了那个女孩子,之后遭遇了埋伏,她和那三个男人都是一伙的。

然后——

“....!”

喉咙处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手指急忙轻抚自己的脖颈,小心翼翼地确认着那里的部分,指腹甚至一度陷入修长细嫩的肌肤里,生怕一用力就会折断它似的。

得到的反馈却只有依旧光滑如玉的触感,那如同新生的婴儿般稚嫩白皙的肌肤依然完好如初。

仿佛那可怕的记忆只是一场梦。

可——最重要的那份之后的记忆呢?

...奇怪的是,怎么都回想不起来了,就好像脑海中的东西刻意被人掐去了那一段。

有些失神地捂住脑袋,残破的记忆画面在眼前疯狂闪烁着,可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遭到袭击之后的事情。

最后的回忆画面止步于那个女孩冰冷的眼神...还夹杂着部分他们之间的,让人作呕的闲聊。

除此之外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更该死的是,在整理混乱的思绪,将散落的记忆碎片重新组装起来之前,目光已经不听话地,下意识瞥向了远处那恐怖的场景。

这一刻的自己,或许就像是明知做了坏事,却又抑制不住好奇心的顽劣儿童。

“……诶?”

随即呆愣地挺在了原地,刹时恍惚起来,刚刚才建立起与身体的链接,简直要因为这骇人的一幕再度断开。

仅存不多的理智在被眼前的惨剧撕扯着——

血。

温热的血洒遍地面,那份鲜红和残阳不经意洒下的艳丽晚霞交相辉映,看着这本该像是油画般的绝色光景,我却从齿缝间发出低低的颤音。

“啊....!”

那比我还要娇小些许的女孩身体,被几乎看不清的剔透丝线吊在半空,一半是还在微微抽搐的头颅,一半则是完好如初,却唯独失去了脑袋的身体部分,像是被玩腻扔掉的布娃娃,手中的武器依旧还被紧握着,只不过它的主人却再也无法挥动了。

她的脑袋与身体随着丝线被细细的微风吹动而不断摇摆的样子,让人联想到被蜘蛛捕食的猎物。

从那双先前带着轻蔑与悲怜的眸子中,如今能看到的只有染上绝望的恐惧,而且最关键的是,她的眼珠居然还在转动,死死地盯着我不放,几乎扭曲的面孔像是要朝我嘶吼着什么,半是惊恐半是哀求,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知道的,这也肯定是被设计好的,有某种力量在维持着她短暂的生命,让她体会那种同等的痛楚之后,在一点一滴的折磨中,带着这痛苦骇人的死状逝去。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这种同等的报复行为本该让我觉得大快人心,但是真的见到这一幕时,却因为打心底感到了恐惧,刚刚压下去的呼吸也更加紊乱。

这是....我做的?

可当我用力摇头,拍拍脸,像是在逃避这一切那样地将视线移开时,却看到了更为恐怖的东西。

在身首异处的女孩旁边,另外两滩不成形状的模糊血肉是如此地显眼,牢牢地吸住了我的视线。

“....”

就连想要确认它们的主人身份也是十分困难的,因为已经几乎不成样子的残渣加大了辨认难度,让人怀疑像是遭到了什么巨型野兽的袭击。

唯有它们附近的那柄巨斧,和一副已经破碎的银丝眼镜,静静地为我阐述了那两摊血肉的身份。

最后,在脑海一片混沌中,注意力落到了不远处的身躯上。

那个想要对我为非作歹的男人,似乎早已经没有气息地倒在了那里,而他的双手也不见踪影……巨量的鲜血将他身下的草地全都染成了和晚霞一样的猩红色。

老实说,我确实对他想要玷污自己的想法感到生理上的极度恶心,毕竟作为美少女转生至今,却被人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属实让人不痛快。

可我也没有想到他会就那样地,简简单单地就死掉了。

也就是说,这些……全部,都是我干的?

是我把他们....全部杀了?

而且,是用如此……如此残忍的方式?

(不对不对不对……不是我……我没有……我怎么可能……)

可是,再怎么矢口否认,也阻止不了那股几乎要让全身都冻结的彻骨寒意再度将我步步紧逼,庞大的恐惧顷刻攥住我的心脏。

这里现在唯一的活人只有我自己,不是自己还能是谁?

难道还能是突然路过的正义使者见到这一幕。将他们杀死之后,又匆匆逃离么?

没办法再混过去了,铁证如山般的事实就在眼前。

我又杀人了。

而且还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

比第一次,更多更残忍,也更为彻底。

看来,我....真的变成了一个怪物。

第一次杀人的罪恶感甚至还未消退,这么快就已经有了第二次...

今后难道我也会这样不断地杀死别人吗?

我甚至遗忘了,是他们先对我动手,是他们想要侵犯我,杀死我,而我只不过是正当反击。

“啊啊啊啊——!”

再也无法承受心中的压力,我猛地抱住脑袋,充满恐惧与绝望的尖叫再度从自己口中发出。

不是对他们,而是对自己。

好不容易才将第一次杀人的阴影掩盖了下去,然而现在,我再也没办法去欺骗自己了。

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彻底碎掉了。

那用来自我安慰的伪装与自欺欺人,都在这一刻被事实粗暴地撕扯下来,化为乌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跪倒在地,双手痛苦地揪住自己银色的长发,眼泪不受控制地决堤。

“原谅我……求求你们……原谅我……”

无法面对眼前的一切,更无法面对变成怪物的自己。

快跑!

求生的欲望却在此时压倒了一切,我只是疯狂不顾一切地向前跑。

明明还在道歉,身体却已经不听使唤地逃走了,对于这样虚伪的自己感到某种恶心。

树枝刮破了脸颊,荆棘划伤小腿,但我已经快要麻木了。

洋馆!

快回洋馆去!

那里没有其他人,可以暂时地让我回到那个虽然孤独但是却早已习惯的小小世界去,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小纸箱。

也是我唯一的,最后的灵魂安息处。

凭着本能,朝着记忆中洋馆的方向狂奔。

可是,转瞬之间,脚步却慢慢放缓了。

一个冰冷残酷的事实,如刺骨的冰水被人往我头上一泼。

(……不对。)

那些审判官和杀手为什么会在这里?明明这片迷雾森林比迷宫还难走,而且还有这么多魔兽和怪物虎视眈眈。

可他们还是早早地设下了陷阱在这里守株待兔,说明他们已经锁定了这片区域。

一个大胆的可能性出现在脑中....我第一次失控杀人后逃走,想必一定留下了什么踪迹,让他们注意到我了。

所以他们才会早早在这附近埋伏我!

也就是说那个我视为安全屋的地方....很可能已经暴露了。

毕竟,那里处处都充满着我留下的气息和痕迹。

教会的爪牙……还有那些审判官……他们一定会追查到那里,如果我还留在那里,到时候说不定还会直接袭击上来,将我彻底狩猎,到时候连逃跑的路线也没有了。

这下唯一的家也没有了。

那我还能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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