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芸澜原以为,自己这一生都能把那段回忆压在心底最深处,不提,不碰,也不想。

可当她刚才看到洛九天那张熟悉的脸庞时,情绪陡然失控。

她一直记得。

记得那个始终安静地陪在她身后,默默付出的少年。

记得他总是喊她的名字,语气小心翼翼,从不越界。

她还记得,他看着她时的眼神,从来都带着光。

那光不是炽热的,而是细微的,藏在每一个日常动作中——

练剑后递来的一块糕点,风雪夜替她加上的一件披风,还有她疲惫不堪时,桌角悄然出现的那杯温茶。

她不知那念头何时生起。

只因他的体贴,早已一点一滴,悄无声息地融入她的生活。

后来,洛家真正的少主归来,家主重新分派权力,家族地位瞬间重新洗牌。

新少主光环耀眼,众人开始有意无意将洛九天排斥在外,下人们的称呼变得冷淡,长辈的关心逐渐减少,连以往的同辈,都不再与他亲近。

洛九天没有抱怨,只是比过去更沉默。

他的笑容淡了,身影也更加孤单。

有时候在角落偶遇,她想开口安慰,却总被他先一步打断,只说一句:“我没事,不必担心。”

那段日子,她才第一次正视心里的慌乱。

她察觉到自己不希望他离开,不希望他低头,更不希望所有人都把他当成『外人』。

可她不敢承认这份感情,更不敢去面对他始终如一的温柔。

她只是一次次在夜里辗转难眠,质问自己,为何会这样,为什么偏偏是他。

可她始终没有给出答案。

直到那一天。

那天他们外出时突遭袭击,天上正下着大雪。

她记得很清楚。

天地间一片苍白,冷风不断拍打着她的面颊。

敌人的刀剑都直指她,却始终被他一次次挡下。

他明知不敌,依然不退半步。

一次。

又一次。

她喊他,让他自己逃。

但他没有回头。

只是站着,挡着。

血溅在雪地上,染红了冰冷的大地。

等到支援赶来时,洛九天已经倒在她怀里。

她听到他呼吸很浅,像是下一口就要断了。

他睁着眼,看着她,眉眼间却没有怨恨。

只有一点点……

释然。

“芸澜……”

他笑了笑,唇色已然苍白。

“今生,护你一程……虽死无憾。

若有来世……愿共山水无忧年。”

这是他最后的一句话。

她抱紧了他。

指尖是冰的,心也是。

她第一次哭得如此狼狈,声音都哭哑了。

她在风雪中喊他的名字,可再没有得到回应。

那一刻,她才真正明白。

自己最深的感情,早就给了这个一直相伴在自己左右的少年。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因为愧疚才那么悲伤。

只有她知道,她失去的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是她未曾来得及承认的心意,

是,再也无法追回的温柔……

............

“芸澜?”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回忆。

洛芸澜微微愣神,眼前风雪交叠的画面这才慢慢散去,心口仍压着一股说不清的沉闷。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绪,才抬眸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洛家主厅内,高台之上,一名中年男子正注视着她,神色威严。

那是她和洛九天的父亲,洛家现任家主——洛长青。

周围数名长老分列两侧,厅堂之中气氛凝重,压抑得几乎令人喘不过气。

而在大殿中央,洛九天站在正中,背脊笔直,目光沉静。

他没有动,也没有开口,只是那双眼睛清冷无波,面对众人时不卑不亢。

洛芸澜下意识地走到他身旁,脚步极轻,却引来不少目光。

洛长青看了她一眼,随即将看向众人,开口道:“诸位,我洛长青遗失多年的亲子,洛辰,已由外地寻回,血脉验证属实,原先关于少主的安排,今日起做出更正。”

言辞简练,直入正题,没有留情。

“从今往后,洛家少主之位,由洛辰继任。”

此言一出,厅中一阵沉默。

有长老微微动了动手指,却终究没有开口。

众人皆知这意味着什么,原本被内定为下一任继承人的洛九天,自此被除名,身份虽还在,地位却已不复存在。

洛芸澜微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她知道,父亲不会听取任何质疑。

他决定的事,从来不会更改。

她指尖不自觉地蜷紧,眼角余光扫向身侧的洛九天。

他站得很稳。

哪怕众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哪怕少主之位就此易主,他脸上依然没有任何波动。

就如同刚刚那个宣告,与他毫无关系。

洛长青略微点头,继续道:“辰儿今晨才入府,正在内院准备,今晚的认亲宴上,他会亲自现身,与列位正式相见。”

说完,他神情略微一顿,缓缓转向洛九天,眼神复杂。

“九天,你从小在洛家长大,虽非嫡出,却一向懂事稳重,为家族做出许多贡献。”

洛九天平静答道:“孩儿明白,家主之位本就应由正统血脉继承。”

厅中众人看在眼里,却没有一人帮他说话。

洛长青轻叹一声,将视线落在洛芸澜身上:“芸澜,洛辰初归洛家,你身为他大姐,不妨多照应一二,待他露面后,也好帮他熟悉族中事务。”

厅中长老们微不可察地点头,对这一安排没有任何异议。

可出人意料的是,洛芸澜这次并未如往常那般顺从应声。

她垂眸思索了一瞬,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淡声道:“等那洛辰出现之后,再决定也不迟。”

这句话听起来没有问题,但其中的回避与敷衍却极为明显。

洛长青的眉头微皱,刚想开口追问,洛芸澜已缓步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牵住了洛九天的手。

“父亲,九天刚归府,神色疲惫,我先带他回去休息。”

说完,她未等回应,便直接拉着洛九天转身离去。

厅内一片寂静,数十道目光齐齐看着他们的背影。

长老们面面相觑,却谁都不敢出声。

洛长青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敲了敲扶手,半响才道:

“散了吧,各自回去准备晚上的宴会。”

............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