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咲那家伙昨天晚上,在他鼓起勇气,主要是被逼无奈开口请求她周末陪同前往理发店,结果却被她以各种理直气壮的理由无情拒绝之后,丢下的最后一句话。
女孩的心思,该怎么理解呢?
悠斗凉介站在那家名为“Clover”的理发店门口,背靠着冰凉的玻璃橱窗,目光有些放空地看着街道对面那家装修得花里胡哨的甜品店,以及从里面进进出出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的年轻女孩们。
他搞不懂。
现实里的女孩子不像他书架上那些轻小说里的女主角,每一个行动,每一句对话,都有着明确的动机和清晰的逻辑——
为了推动剧情发展,为了增加与男主角的好感度,为了在关键时刻送上恰到好处的福利。
她们也不像他房间里那台落满了灰尘的游戏机里的NPC,只要你选择了正确的对话选项,或者赠送了她们喜欢的礼物,就能按部就班地解锁新的剧情,提升亲密度,最终达成某种既定的结局。
现实中的女孩子,她们的思维是不透明的,她们的行为是缺乏逻辑的,她们的情绪是阴晴不定的。
就像他家那个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妹妹悠斗咲。
上一秒可能还在因为某个搞笑艺人的蹩脚段子而笑得前仰后合,下一秒就可能因为他随口一句无心的吐槽而瞬间翻脸,对他进行长达数分钟的语言暴力和精神打压。
前一天晚上还信誓旦旦地说着“本小姐周末的日程可是排得满满的,完全没有空应付你这种无聊的家伙”,结果今天早上在他出门前,却又悄悄地往他口袋里塞了两张千元纸币,还嘴硬地说什么是“免得你这个笨蛋老哥在外面丢人现眼,连请学妹喝杯果汁的钱都没有”。
完全无法理解。
悠斗凉介叹了口气,将目光从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孩子身上收回,转向了理发店内。
透过光洁的玻璃门,他可以看到伊吹绪正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其中一张理发椅上。
她身上围着一件白色的、看起来有点像某种实验袍的围布,那头原本就有些短的头发,此刻正被那个他昨天见过的、留着利落短发的女理发师,用喷水壶沾湿,然后分成一小撮一小撮,用梳子仔细地梳理着。
伊吹绪的身体坐得笔直,甚至可以说有些僵硬。
双手紧紧地放在膝盖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那块巨大的镜子,但瞳孔却有些涣散,似乎根本没有聚焦在镜子里自己的影像上,更像是神游天外,悠斗凉介猜测她可能是试图用这种方式来缓解紧张。
和女孩子的心思一样,他也同样无法理解,为什么伊吹绪会孤僻到那种地步。
一个人在旧教学楼那个空旷寂静的美术社活动室里吃午饭。
一个人在放学后依旧待在那里画那些他看不懂的画。
一个人……似乎永远都是一个人。
仅仅是因为怕生吗?
虽然他承认,伊吹绪怕生的程度确实已经达到了足以让任何试图和她进行正常交流的人都感到头痛的级别。
但是,抛开这一点不谈,她本身也并没有那么糟糕吧?
性格极度社恐,但本质上并不坏。甚至可以说,有点单纯得过分。
会因为别人一句无心的称赞而脸红心跳,会因为自己说错话而惊慌失措,会因为得到了学长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帮助而感激涕零,甚至还会做出支付朋友费这种匪夷所思的举动。
认真,努力,有礼貌,虽然胆小,但为了守护自己珍视的东西,偶尔也能爆发出一点点微弱的勇气。
这样的女孩子,真的会完全没有朋友吗?
真的会没有人试图去了解她,去接近她,去帮助她吗?
悠斗凉介觉得不太可能。
毕竟,这里是凑北高级中学,一所充斥着荷尔蒙过剩的、正处于青春期的年轻男女的普通高中。
女生的心思,悠斗凉介不懂。
但是,难道他还不了解青春期的男生吗?
那群家伙,一个个都像是被旺盛的荷尔蒙占据了大脑的单细胞生物。思考方式简单而直接,行动目标明确而原始。
一个像伊吹绪这样,外表虽然不起眼但仔细打磨一下绝对有潜力,性格虽然孤僻怕生但本质上却单纯乖巧得像只小动物一样的女孩子,简直就是……
就是那种最容易激发内心深处那点英雄救美情结和养成系幻想的完美目标啊!
他们会一边和碰头吐槽着“这家伙真是太麻烦了,太阴沉了,太难搞了”,一边又不受控制地被她那副楚楚可怜、需要被保护的样子所吸引。
他们会幻想着,自己能够像那些轻小说或者恋爱游戏里的男主角一样,用自己那“强大”的温柔和“无私”的爱心,一点点地融化她内心的坚冰,让她对自己敞开心扉。让她变成自己一个人的所有物,让她克服羞耻红着脸小声在自己耳边说情话。
让这只迷途的、受惊的小羊羔,依赖上自己的怀抱。
这种充满了自我满足和廉价感动戏码,他甚至敢用珍藏的那套限量版轻小说特典版画集打赌,学校里绝对有不少男生,曾经在心里默默地上演过。
悠斗凉介毫不怀疑,凑北高中绝对不乏比他悠斗凉介长得帅、比他会聊天、比他有魅力、比他更懂得如何讨女孩子欢心的存在。
要知道,中村健太都能凭借着他那张还算过得去的脸和那股自来熟的劲头,在女生群体中混得风生水起——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只是扮演着“气氛组”或者“搞笑役”的角色。
更别提那些当之无愧的“现充集团”核心成员了。
伊吹绪这样的素材,按理说,不应该被他们放过才对。
那为什么……
为什么她还是一个人?
为什么在悠斗凉介出现之前,那个美术社,真的就只有她一个人在苦苦支撑?
为什么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没有人和她成为朋友?
难道仅仅是因为社交恐惧症,将所有试图靠近的人都拒之门外了吗?
“啧。”
悠斗凉介烦躁地咂了下嘴,决定不再继续这个没有答案的思考。
获得能力之后,他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伊吹绪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过去到底经历过什么,将来又会怎么样……
这些,都与他无关啊。
……大概吧。
“学……学长……”
“……”
“学、学长!”
一个细微的、带着点怯生生和不确定的声音,突然从他的身旁响了起来。
悠斗凉介转过头。
只见伊吹绪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理发,正局促不安地站在他的旁边。
她身上那件白色的围布已经被取了下来,露出了里面那件米白色的七分袖衬衫和小巧的蓝色蝴蝶结。
而她的头发……
悠斗凉介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她的新发型上停留了几秒钟。
变化很大。
原本那有些过长的、几乎要遮住半张脸的刘海,被修剪得轻薄了不少,变成了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空气感的及眉刘海,那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再也没有了头发遮拦。
两侧的头发也被打理得更加整齐服帖,发尾微微内扣,恰好修饰着她那张原本就有些小巧的脸颊。
这次真的可以说得上是可爱了
悠斗凉介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这样一句话,然后立刻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只是最简单的修剪和打理,并没有进行任何烫染或者复杂的造型,仅仅是改变了刘海的长度和头发的层次感,就让伊吹绪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堪称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虽然依旧带着点未经雕琢的粗糙和不完美,但至少,已经让人能够窥见其内在的潜力和价值了。
“那、那个……学长……”
伊吹绪被他那毫不掩饰的审视目光看得更加紧张了,小脸涨得通红,双手不安轻扯自己衣角。
“怎、怎么样……?会、会不会……很、很奇怪……?”
忐忑不安的表情。
明明是你的头发,为什么这语气好像我只要说一个差字,立马就会马上重新去理的样子。
悠斗凉介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啊……真、真的好紧张……学长他……会怎么看?
理发师姐姐刚才明明说……说这样很好看……很适合我……可、可是……万一学长觉得很奇怪怎么办……呜……
伊吹绪在脑海疯狂地进行着各种负面联想,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还、还不错。”
对方的紧张传染给了悠斗凉介,他说话也变得有些磕磕绊绊。
仅仅是“还不错”吗……
伊吹绪听到这个评价,眼底的光芒,肉眼可见的黯淡了下去。
“不不,看起来比以前好多了。”
看着她那瞬间垮下来的小脸,悠斗凉介感觉自己像是遗弃了一只乖巧听话的小猫,良心和被刀剐了一样难受。
他连忙又补充了一句,语气也比刚才要真诚:“而且,也挺好看的。”
“诶……?”
“真的,我没骗你。”
“好、好看吗……”
“嗯,很可爱哦,起码我是这么觉得。”
“真、真的吗……?学长……不、不觉得……很奇怪……?”
“不奇怪。”悠斗凉介摇了摇头,语气肯定。
“呜……”
伊吹绪小脸再次涨得通红,但紧张和不安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悠斗凉介看不懂的,一种带着点羞涩和窃喜的复杂情绪
“那、那个……谢、谢谢……学长……”
她低下头,语气里是难以掩饰的雀跃。
悠斗凉介在心里默默地松了口气。
自己的回答让她满意了吗。
至少看起来心情是变好了。
“好了。”
悠斗凉介清了清嗓子,开始进行例行的总结陈词,“现在你的发型问题,算是基本解决了。至少,在外观上,已经达到了……嗯……”
可爱,漂亮,好看……这几个词他忽然说不出口。
明明刚才还说过她可爱。
可是现在,总觉得一旦说出来了,就像承认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上一秒说过的话下一秒就说不出口了。
伊吹绪没说话,乖乖听着学长发言。
悠斗凉介硬着头皮继续说:“我感觉从外观来看,伊吹同学已经合格了。”
“接下来的重点,就是你之前一直在练习的那些东西了——姿势,表情,还有说话的音量和语气。”
“这些东西,比换个发型要难得多,也更需要时间和毅力去坚持。回去之后一定不要懈怠。”
“只要伊吹同学能把这些都做好了,我相信,在下一次社团招新的时候,我们美术社,一定能够,至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门可罗雀了。”
“嗯!”
“我、我会努力的!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