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吹号的时候,她都会第一时间醒来,然后走到镜子前,整理好自己的衣领。

十年如一日。

她在这里待得太久,久到有时候她都会忘记自己是怎么进来的,甚至忘记自己是谁,只记得一个编号“0028”。

“0028。”

一个男声将她从思绪中带离,她转过头,一张还有些陌生的稚嫩脸庞映入眼帘。

少年穿着并不合身的狱警服,在他看起来就像个偷穿了大人服装的孩子。

但她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作为回答,走出牢房。

在还没进监狱的时候,她一度以为,监狱就是个活地狱,里面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但当她真的进来了之后,却发现里面和外面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规则不同而已。

一样的去吃早餐,一样的去工作,一样的放风休息,一样的偷懒耍滑。

在这里,她甚至学会了识字看报,昨天看的杂志里有一句话让她印象深刻,该怎么说来着?

她挠了挠头,但还没等她想出来,她就感到手里就被人塞了张字条。

余光告诉她,那是老托。

没有声张,她紧紧跟着队伍,然后在摆手的时候将字条放进了腰带边沿上的一条夹缝里。

这是一个小偷教她的手艺,把腰带弄得破破烂烂的,就能得到一些多余的空间,用来放刀片和违禁品,当时那个小偷和她吹嘘自己靠这一招救了一个贵人的命,还说那个贵人承担了她在监狱里的所有费用,还说出去后就给她豪车豪宅,到时候她肯定不会忘了监狱里的朋友们。

后来她出去了,却再也没有消息。

不过也是,要是真的有那么个贵人,谁还会在乎监狱里的朋友呢,换成自己,恐怕早就逃到哪个小岛上,每天香车美男地享受人生了吧。

这么看来,监狱还是和外面有些不一样的,在监狱里,大多数事后还是只能看着粗糙皮实的老女人呲牙。

她低着头摩挲了一下腰带,走进食堂。

在进入食堂的那一刻,原本规矩等等队列立刻分散,囚犯们按照监区和派别重新组成队列,拿到让人毫无食欲,却“营养丰富”的早餐后挨个落座。

不过今天的早餐还说得过去,至少有根还算新鲜的香蕉。

最好别是墨菲那个老东西晚上用的。

她恶趣味地想到,随即在自己惯常的那张椅子上落座,而她的朋友们也紧随其后,纷纷坐了下来,默不作声地开始进食。

这是死水监狱的规则之一,吃饭的时候禁止交谈,据说这是墨菲那个老鬼在战争时学来的经验,还曾经大谈特谈这种做法有助于消化,但说实话,监狱里谁都知道她只是看不得囚犯们开心的样子而已。

不过,囚犯们也不是蠢材,她们很快就想出了交流的办法。

一边吃着,她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姐妹们吃饭的节奏和频率,时不时还抬起头来,看一下她们用餐的情况。

很快,她就得出了一个粗糙的句子。

“今天要反抗吗?”

她摇了摇头,同样开始按照一个特殊的节奏和频率进食,率先把那一整团最难吃的玉米粥给吃了个精光。

“别动。”

解读出暗号后,姐妹们顿时表情各异,有的皱眉深思,有的拳头紧握。

她当然懂姐妹们的心思,于是在思考一会儿后,接着开始进食。

“两天。”

解读出这个信息后,姐妹们才神色稍解,吃饭的动作也重新凌乱了起来。

见状,她这才松了口气,拿起那罐巧克力牛奶,一饮而尽,然后把包装随手丢在了餐盘里。

不是她不想趁机发泄一下情绪,但是之前有个憋不住脾气的暴躁老妹,第一天进监狱就揉碎包装,乱拍餐盘,然后当天晚上,她就被几个狱警打进了医务室,等她再从医务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只乖巧的小猫咪,一直到被保释出狱,都没不敢有任何越界的举动。

这就是死水监狱,不过可惜,在这里死的不是水,死的是人。

这么想着,她从餐桌上起身,在狱警的看护下穿过一条走廊,来到了一间宛如体育馆般的地方,狭小的穹顶透露出弥足珍贵的阳光,照亮了两座篮球场里正在消食的囚犯们。

但她并没有选择加入,而是不停地绕着球场散步,假装在观赏球赛。

但在看球之余,她偷偷确认了今天几架执勤的监视摄影机的位置,然后找出了一个死角。

在这个死角里,她拿出了老托塞给她的那张纸,快速看了一眼后,一口吞下肚子。

“对不起。”

上面是简简单单的一句道歉,但她知道,老托已经尽了全力了。

要怪,只能怪那两个菜鸟好死不死,正好在这个时候空降。

她靠在球场的铁丝网上,思考起来。

距离计划开始还有不到一个星期,几项前期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但硬要说的话,也不是不能停下。

只是这么一停,下次有这么好的机会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何况...

她烦恼地揉了揉眉心。

她的人生好像总是这样,每次在接近完满的时候,世界就会跳出来往她脸上甩一巴掌,就像个恶趣味的孩子,乐此不疲地把蚂蚁拉回起跑线。

过去许多次,她面对世界的恶意和嘲弄,都放弃了抵抗。

但今天不行。

这次不行。

她的女儿,她的珍宝马上就要成年了。

作为一个失格的母亲,她当然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给她庆生。

但她仍然那么渴望...渴望能见她一面,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

即使她知道这会让她等等女儿失望,甚至让女儿因此受伤。

她什么都明白,只是单纯地,忍不住而已。

或许正因如此,她才会在这座监狱里吧。

球场上响起了欢呼和咒骂,她抬起头,正好看到一位衣服崭新的囚犯在中场投出了一个完美的三分,正对着自己的对手耀武扬威。

而她的对手显然并不服气,尤其在这种挑衅之下,双方的口角很快变成了推搡,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总之两人立刻滚作一团,尘土飞扬,而那些老囚犯们则熟门熟路地靠在一旁,尽情地嘲笑起这两个愚蠢的新人来。

死水监狱严禁斗殴,也许这两个新人是打算来一出展示身手的好戏,但她们找错地方了。

嘹亮的哨声响起,狱警们像疯狗似的从通道中冲出,但还没等狱警们动手,两声连续的枪响就中断了这场刚刚登台的闹剧。

两发麻醉弹在两个囚犯的体表碎裂,深蓝色的烟雾下,她们迅速倒地昏厥,睡得像两头死猪。

看着这一幕,她突然间若有所悟。

对啊,那两个菜鸟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更好吗?

这样,她就可以尽情地利用他们了。

想通这一点的瞬间,她也想起了那句杂志上的话。

【给我一个秘密,我能颠覆一个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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