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琥珀的世界里,只剩下杯中不断倒空又填满的琥珀色液体,辛辣地灼烧着她的喉咙,却麻痹不了灵魂深处那股渗入骨髓的绝望。
她趴在冰冷的桌子上,额头抵着小臂。
“又是这样……无尽的循环……命运,你为何要如此折磨我?”
她记着数,今天是她在患有骨癌的情况下,度过的第二十次绝症时间循环。
谢琥珀的意识在酒精的沼泽里沉浮,思绪却不受控制地滑向深渊。
每一次睁眼,她都要面对熟悉的医院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医生的嘴唇无情地开合,通知她又一次得了注定会在痛苦中死去的绝症。
那骨癌所带来的的疼痛,从最初能忍耐的隐痛,到后来日日夜夜、无休无止的啃噬,吗啡也压不住的嘶喊在喉咙里化为无声的呜咽。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像指缝间的流沙,每一粒沙的流逝都伴随着至亲之人无尽的泪水。
每一次告别都是撕心裂肺的痛,她多想告诉父母别哭了,可她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
谢琥珀无数次看见父母一夜白头、又强撑笑容来掩饰自己的的心碎。
比起自身无数次轮回的疼痛,父母亲人的难过其实更让她心碎。
轮回的尽头,永远只有冰冷的仪器宣告死亡,和随之而来的、噩梦般的重启。
绝望,像永夜,没有尽头。
为什么是她?凭什么她要承受这无休止的酷刑?
谢琥珀试过坚强,试过抗争,试过系统提示的那个虚无缥缈的“隐藏任务条件”
是了。
每次循环的开启,系统都会告诉她,如果你能完成一个不知道任务要求的隐藏任务。
她就可以如愿以偿,获想要的沉眠,获得骨癌治愈的机会。
——也许是达成某个成就?也许是多做一些好事。
每一次她都拼尽全力想要找到那个答案,完成系统的任务,可换来的却只是徒劳。
——没有一次,她能活过第二年伊始的零点零分。
家人的痛苦从未减轻,她的死亡从未迟到。
无数次的失败,最终碾碎了她所有的希望。
只有在酒精的迷醉里,那早已模糊的、属于绝症轮回第一世的记忆碎片才会变得清晰、温暖。
“陆青……”
她脑中清晰地浮现出那张温柔而坚毅的脸。
是他,在轮回的伊始,在那个注定沉没的绝望世界里,给了她一座名为“婚姻”的孤岛。
他的怀抱是疼痛中唯一的港湾,他指尖拭去她眼泪的温度,比吗啡更能安抚灵魂。
他说“会好的”,明知是谎言,也让她在走向死亡的路上,感受到一丝虚幻却真切的爱意。
他不是轮回者,他本该只是那悲惨长河中的一个过客。
可正是这份记忆,现在却成了双刃剑。
这份记忆让她在轮回的地狱里,生出了一丝不该有的、可耻的贪念:要是……要是他也在轮回里……该多好?
如果他也能一遍遍经历时间循环,那他就能真正理解她的绝望,甚至……在无数次轮回中,他们或许能够交换情报,找到那渺茫的、终结循环的出路?
那冰冷深渊里唯一的光。
想到此,她下意识地望向那个卡座。
那个男人,陆青。
当她鬼使神差端着酒杯走近他时,内心深处那早已被碾碎的小小希望曾死灰复燃——他是否也记得?
是否也有同样的困惑与寻求?
可撞入他眼帘的那一刻,她只看到了困惑。
是那种纯粹的、对一个陌生人的、毫无深意的疑惑。
那双眼睛里没有前世熟悉的、包容一切痛苦的温柔,没有久别重逢的震动。
他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绝望瞬间将她淹没。
就像一个即将溺毙的人,看到了一根浮木的影子,拼尽全力游近才发现那只是海市蜃楼。
原来只有她记得那份温暖,记得那份绝望中的相伴,记得那份刻骨铭心的爱意。
而他,毫不知情,正温柔地抚摸着另一个女孩的头发。
“呵……”谢琥珀喉咙里溢出一声轻不可闻的、破碎的呜咽,混合着酒气。
这最后一根希望的线也断了,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这个轮回,就随它去吧。
她用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命令自己:醉吧,就这样醉死在这杯子里,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期待。
她近乎自虐地再次举起酒杯,冰凉的液体即将再次浇灌入喉。
【滴——】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被酒精麻木的思维中响起,清晰得如同脑电波被直接干涉!
“检测到关键性因果扰动。侦测到另一位重生者:陆青,身份绑定生效,开始双向身份揭示程序。”
谢琥珀的动作猛地僵在半空,酒杯里的酒液剧烈摇晃。
双向?揭示?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模糊的意识因为这个信息而产生了短暂的空白和刺痛。
眼前,那个冰冷、只有她能看到的系统界面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幽蓝光芒,一条信息霸占了整个屏幕。
陆青也重生了!
更让她心脏骤停的是,在她目光因系统提示而本能地聚焦到陆青身上时——
她也清晰地看到,另一边卡座里的陆青,身体猛然一震!
那双原本带着困惑的眼眸,此刻如同被投入石块的深潭,掀起了剧烈的波澜!
惊愕、难以置信,无数的情绪汇聚入他的眸子。
他的目光不再是看向一个陌生路人,而是穿透了酒吧迷离的光线,直直地、毫无阻碍地锁定了她的方向!
他仿佛也“听到”了同样的提示!
手中的酒杯,啪嗒一声从指间滑落,砸在地上,碎裂成无数晶莹的碎片。
那清脆的碎裂声,如同她此刻几乎要炸裂的脑海。
他……看得见她了!真正意义上的……看见!
陆青,他居然和自己一样,也是时间循环的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