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冰冷的瓷砖硌得慌。我撑着洗手池边缘,慢慢站起来,两条腿还在发软。

镜子里那张属于“小林千夏”的脸,白得像纸,只有眼眶周围因为刚才吐得太厉害,泛着点不正常的红。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和脖子上,很难受。

十一周零三天。这几个字像秤砣一样压在心里,沉甸甸的。

我变成小林千夏,才刚满两周。这身体里多出来的“东西”,它的时间线跟我完全对不上。这感觉太怪了,就像强行住进别人的房子,却发现主卧里已经住了个陌生的房客,还住了很久。

那个冰冷的系统声音又没动静了。它丢下个炸弹就跑了。

胃里还在隐隐地翻腾,喉咙里那股苦味也散不掉。我拧开水龙头,捧起冷水使劲泼在脸上。冰凉的水刺激着皮肤,稍微让我清醒了一点,但心里的恐慌一点没少。

“完美母亲成长系统”……这名字听着就讽刺。我一个前三十岁的光棍程序员,现在顶着个十六岁女高中生的壳子,肚子里还揣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娃?当妈?开什么玩笑。

我扶着墙,慢慢挪出浴室。外面的空气稍微干燥清爽些。卧室不大,典型的女生房间,墙上贴着几张我不认识的偶像海报,书桌上堆着课本和笔记。一切都提醒着我,我现在是“小林千夏”,一个本该无忧无虑上学的女孩。

可现在,一切都乱套了。

我把自己摔进那张铺着粉色床单的小床上,身体累得像散了架,脑子却乱哄哄地停不下来。是谁?孩子的父亲是谁?是原来的“小林千夏”认识的人?可我才接手这身体两周,对“她”过去的人际关系一无所知。系统资料?它只丢给我一个怀孕的事实,别的什么都没说。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我该怎么办?告诉别人?谁会信?一个十六岁的女孩突然说肚子里有了快三个月的孩子,而且她自己还表现得像个失忆症患者?去医院?怎么解释这混乱的时间差?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系统……说出去只会被当成疯子。

最要命的是,身体似乎已经开始“尽职尽责”了。刚才那阵剧烈的孕吐,还有现在浑身散架似的疲惫感,都在提醒我,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觉。肚子里确实有个东西在生长,不管我愿不愿意。

我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依旧平坦的小腹上。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什么也感觉不到。可那个系统冰冷的提示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胚胎发育状态:良好。”

“良好个屁……”我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哑得厉害。一种巨大的、无处发泄的愤怒和委屈堵在胸口。凭什么是我?凭什么要遭遇这些?

就这样瞪着天花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渐渐透出灰白。一夜没睡,眼睛又酸又涩,但毫无睡意。

床头柜上的闹钟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6:30。

该上学了。

——

拖着灌了铅似的身体爬起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镜子里的人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我用冷水又洗了把脸,勉强打起一点精神。校服穿在身上有点别扭,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早餐?完全没胃口。看到冰箱里的牛奶和面包,胃里又开始隐隐作呕。我抓起书包,逃也似的出了门。

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稍微吹散了点胸口的烦闷。去学校的路上,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我低着头,尽量避开别人的目光,心里七上八下。感觉所有人都在看我,都在议论“小林千夏”的异常。虽然知道这大概是自己的错觉,但那种心虚感挥之不去。

“千夏酱!早上好!”一个充满活力的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我身体一僵,慢慢转过身。是同班的佐藤由美,一个总是扎着马尾辫、笑容很阳光的女孩。她小跑着追上来,和我并肩走着。

“早上好,由美。”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点。

“咦?千夏酱,你脸色好差哦!昨晚没睡好吗?”由美凑近了点,担心地看着我,“黑眼圈好重,是不是熬夜看小说啦?”

“嗯…有点。”我含糊地应着,不敢看她的眼睛。

“要注意休息啊!对了,今天体育课要测800米,你没问题吧?”由美叽叽喳喳地说着。

体育课?800米?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现在这状态,走路都发飘,还跑步?

“我…我可能…”我想找个理由请假。

“别担心啦!我们一起跑,我拉着你!”由美大大咧咧地拍拍我的肩膀,力气不小,我差点没站稳,“坚持一下就好了!走啦走啦,快迟到了!”

她不由分说地拉着我的胳膊加快脚步。我被她拽着走,胃里那股熟悉的翻腾感又涌了上来。我死死咬住下唇,把那股恶心感压下去。不行,不能吐,不能在这里露馅。

——

教室里的气氛还算正常。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减少存在感。老师讲课的声音嗡嗡的,像隔着一层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脑子里全是那个刺眼的“十一周零三天”,还有系统冰冷的提示音。

时间过得又慢又快。煎熬地熬过了上午的课,午休的铃声终于响了。

由美拿着便当盒凑过来:“千夏酱,一起去天台吃饭吧?今天天气超好!”

天台?那地方风大。我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胃部。“我…我有点不舒服,想在教室里趴一会儿,你自己去吧。”我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啊?又不舒服啊?”由美担忧地看着我,“从早上看你脸色就很差,要不要去保健室看看?”

“不用不用!就是有点累,趴会儿就好。”我连忙摆手,生怕她真的拉我去保健室。那里的老师要是看出点什么……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哦!需要我帮你带什么吃的吗?”

“不用了,谢谢。”我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

由美和其他女生说说笑笑地出去了。教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同学。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但身体的不适感更清晰了。疲惫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肚子里空空的,却一点食欲都没有,反而觉得恶心。

我就这样趴着,意识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那个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似乎又在耳边低语:【请宿主注意补充营养,保证充足休息……】

去你的营养!去你的休息!我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下午的课更是煎熬。勉强撑着头听讲,笔记记得乱七八糟。脑子里像塞了一团浆糊,思考都变得迟钝。

终于,熬到了最不想面对的时刻——体育课。

站在空旷的操场上,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换上运动服,感觉更冷了。周围的同学都在热身,活动着手脚,气氛轻松。只有我,手脚冰凉,心跳快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千夏酱,准备好了吗?我们站一起!”由美跑过来,依旧是元气满满的样子。

我僵硬地点点头,胃里一阵阵发紧。老师吹响了哨子。

起跑线前,我深吸一口气,试图跟上大家的脚步。然而,双腿沉重得不像自己的,才跑出去不到一百米,呼吸就开始变得急促混乱,胸口闷得发慌。喉咙里那股熟悉的酸水又开始往上涌。

“加油啊千夏!坚持住!”由美在我旁边喊着。

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迈开腿。可是身体里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干了。眼前开始阵阵发黑,视野里的景物摇晃起来,跑道扭曲变形。耳朵里嗡嗡作响,由美的加油声和周围同学的脚步声都变得遥远模糊。

“千夏?千夏你怎么了?!”由美的声音突然拔高,充满了惊慌。

我最后的意识,是感觉地面猛地朝我脸上扑来,由美试图抓住我的手臂,然后……一片漆黑。

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粘稠的深海里,模糊不清。隐约能感觉到自己似乎被抬了起来,移动着。周围有混乱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千夏!醒醒!”

“快!送保健室!”

“老师!小林同学晕倒了!”

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恶心感并没有因为昏迷而消失,反而在黑暗中更加清晰,搅动着我的胃袋。好难受……好想吐……好累……

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稍微清晰了一些。能感觉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特有的味道。

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有些模糊,过了几秒才聚焦。白色的天花板,浅蓝色的窗帘。这里是学校的保健室。

床边站着体育老师和保健室的校医,由美也在,眼圈红红的,一脸焦急。

“小林同学?感觉怎么样?能听到我说话吗?”校医是个中年女性,声音温和但带着职业性的关切,她俯下身,用手轻轻探了探我的额头。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只能虚弱地点点头。

“你刚才在操场上晕倒了。低血糖吗?还是哪里不舒服?早上有没有吃早饭?”校医一边问,一边拿出听诊器。

“我……没吃早饭……”我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有点……恶心……想吐……”

“恶心?”校医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锐利了一些,仔细地观察着我的脸色,然后又看了看我依旧平坦的小腹位置。那眼神,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小林同学,”校医的语气似乎更慎重了些,“你最近……月经正常吗?”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我的身体瞬间绷紧,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恐慌瞬间淹没了刚刚恢复的一点意识。

她知道了?她看出来了?

我猛地摇头,动作幅度大得把自己都晃晕了,胃里又是一阵剧烈的翻搅:“没……没有!我……我只是没吃早饭,低血糖……一定是低血糖……”我语无伦次,声音因为恐惧而尖细颤抖。

校医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旁边的体育老师和由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由美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看校医,又看看我,似乎有些懵懂,又有些难以置信的猜测。

就在这时,那个冰冷无情、只属于我的系统提示音,再次毫无预兆地在脑海深处响起,清晰得如同在耳边低语:

【滴。检测到宿主情绪剧烈波动及低血糖症状,请立即稳定情绪,补充糖分。】

【胚胎生命体征稳定,无需过度担忧。】

【温馨提示:宿主当前状态易引发外界关注,请谨慎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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