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尊贵的宾客,”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残存的低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承蒙诸位莅临,共享此刻欢愉。值此佳期,若能为今日的主角——我们可爱的米娅献上祝福与心意,想必更添良辰光彩。”措辞冠冕堂皇,目光却锐利地掠过几位身份显赫的贵族,最终在尼古拉斯主教的方向短暂停留。
献礼的序章,无声地拉开了帷幕。这不仅是祝福的传递,更是权势与站位的无声宣告。
贵族们纷纷起身,脸上堆砌着精心雕琢的笑容,捧着或华贵或奇异的礼物,鱼贯走向主座。镶金嵌宝的首饰盒折射着烛光,散发着神秘幽光的器物引人侧目,价值连城的丝绸锦缎流淌着华彩……每一件都承载着财富与地位的重量,被恭敬地呈递到米娅面前。
米娅,如同被丝线操控的精致人偶,在霍里亚夫人一个眼神或极其细微的下颌动作的牵引下,适时地抬起那双空茫的淡紫色眼眸。
她的脸上努力牵起一丝弧度,那笑容宛如画师用最细的笔触描摹在瓷器上——完美、标准,却毫无暖意,僵硬得令人心头微窒。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细微、平板、毫无起伏的声音:“感谢您的馈赠。”
每一次重复,都精准得如同机械报时,字句间听不出丝毫喜悦或惊讶,只剩下纯粹的履行义务。她甚至不曾真正看清那些捧到眼前的珍宝,视线只是虚虚地掠过礼物表面,随即又投向那片她始终凝视的虚无。
霍里亚夫人则代替她,以女主人的姿态,用更富情感的语调,对每一份厚礼表达了“由衷”的赞赏和谢意,仿佛米娅的声音只是她完美表演中一道必要的背景音。
卡莲摩挲着手中那块温润的留忆水晶,指尖感受着它光滑的凉意。最终,她没有走向主座,而是轻轻将它挂在了身旁莉莉安的脖颈上。水晶在莉莉安胸前折射出柔和的光晕。
“卡莲姐姐?”莉莉安惊讶地抬头,蓝色的眼眸映着主座上那个精致却空洞的身影,“这个…不是要送给米娅姐姐的吗?”
卡莲的目光掠过米娅毫无生气的侧影,又扫过霍里亚夫人志得意满的脸庞,最后落在远处尼古拉斯主教平静无波的脸上。她收回视线,声音低沉而清晰:“没有这个必要了。”同为三大家族,沙尼亚特竟已沦落至此,成了霍里亚的掌中傀儡。而主教的默许……卡莲的心沉了下去。天命,这看似宏伟的殿堂,根基早已爬满了无声的苔藓。
晚宴的喧嚣终于彻底散去。卡莲婉拒了奥托的同行提议,也安抚了担忧的莉莉安,独自一人走到庭院深处。夜风吹拂着她银白的长发,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郁。
穿越至今,变数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涟漪,最终湖面却归于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命运似乎顽固地沿着既定的轨迹滑行。父亲弗朗西斯……那个爽朗又固执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尖锐的抽痛。结局,真的无法撼动吗?
“你在这呀。”
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卡莲转身。
月光如霜,洒在来人同样银白的长发上。不再是晚宴上那身华丽的礼服,米娅只穿着一件朴素的麻布长裙。那双淡紫色的眼眸在夜色中亮得惊人,褪去了方才的空茫,取而代之的是锐利、清醒,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她站在那里,气质与晚宴时判若两人,像一柄脱去了华丽剑鞘的利刃。
卡莲心中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米娅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她的语气保持着距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米娅向前走了两步,月光勾勒出她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轮廓。“想跟你谈谈。”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我想应该不是谈谈那么简单。”卡莲直视着那双紫色的眼睛,没有回避,也没有客套,“我不喜欢绕弯子,直说吧。”她需要知道这位“人偶”小姐突然摘下面具,究竟意欲何为。
米娅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卡莲小姐,还真是……敏锐得让人省心。”她话锋陡然一转,语气瞬间变得强硬,如同淬火的钢,“我需要你,协助我推翻我的姨妈,霍里亚·沙尼亚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米娅紧接着抛出了她的筹码,语速快而清晰,不容置疑:“作为回报,沙尼亚特家的圣枪——我会将它交给你。有了它,卡斯兰娜家的力量……”
“我拒绝。”卡莲的声音斩钉截铁,毫无转圜余地地切断了米娅的话头。
米娅脸上的表情瞬间冻结了。她显然没料到卡莲会如此干脆地拒绝,尤其是面对着“圣枪”这样足以撼动三大家族格局的筹码。那抹强装的镇定裂开一丝缝隙,紫眸中掠过一丝错愕,随即是更深的探究和一丝被冒犯的冷意。
“等等!”米娅下意识地向前逼近一步,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试图挽回局面,“我还可以加码!只要我能……”
卡莲没有后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月光下,卡莲的眼神深邃而平静,像一片不可测的寒潭。那目光里没有贪婪,没有动摇,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了然,仿佛早已看穿了米娅所有的筹码和挣扎。这平静的目光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有力量,它无声地宣告着:无论你还能拿出什么,答案都不会改变。
米娅的话语戛然而止,后续的许诺卡在了喉咙里。她在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急切,甚至……一丝狼狈。庭院里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两人之间骤然绷紧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