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莉雅尔张了张嘴，她没有露出任何的慌乱，作为年龄已逾百年的剑圣，她见证过的震撼、绝望的场面不计其数，想让她乱了阵脚无比困难。
“不是。”
这是她毫无犹豫的下意识的回答。
而在这简单的字符脱口而出时，她自己都不由得讶异。
【“可她是魔王”，这不是我一直在心里默念的吗？为什么这种时候…】
一种荒诞的错谬感，在卡莉雅尔的心中生成。
【我居然下意识想保护她？这也太奇怪了，毕竟是老兵庄园…不，我不是想保护她，只是不想让事情变得麻烦，想要遵守和勇者她们的约定而已。】
她瞬间就否定了自己是出于保护塔可的念头而有的反应，老鲍勃没法从她那完全没有破绽的表情中读出她的这份纠结，听到否认后重新露出和蔼的笑容。
“这样最好，前辈，你们负责制约那个新魔王，这我们都知道。只是就我个人而言，还是希望您尽可能地不要和那魔王接触比较好。”
“你…是知道什么了吗？”
卡莉雅尔听到老鲍勃这番话，神情不由严肃了些。
帝国对质子魔王的态度一直很是暧昧不清，光是订下的条约中的诸多漏洞，就让她非常不满。只是对政治的敏感性，她不如那些贵族和高级官员，便没有深思过其中的猫腻。
但水面下的暗流涌动，她多少能够感受到。
在前几周目中，不，准确来说是所有轮回里，折磨魔王到死一直不是她们主动要做的事情，而是人类与魔族矛盾的激化，让她们不得不将魔王杀死重新开始。
她们不只是期望魔王能够改变，也在焦急地寻找避免无论轮回多少次，都会在人族和魔族之间爆发的又一场战争的方法。
然而，两件事她们都没能做到，失败的挫折感，让她们对魔王的恨意也越发强大，不过恨意越大，对她发生改变的期望就越大。
她抱着塔可的手稍稍用力了些。
“您不知道您在这庄园休息的几天，外面发生了什么？既然打算在这里养伤，那就多留几天，似乎有人盯上您了。”
“话说清楚。”
卡莉雅尔皱紧眉头，心中的不安加重了许多。
怀抱动作力道也大了些，塔可被这挤压感从梦中牵引，慵懒的感受逐渐消失。
“前辈？唔…”
刚刚睁开眼睛，朦胧的视线中出现卡莉雅尔的身影，让本就怀着遇见她的想法而来到庄园的塔可又惊又喜，只是在迷茫感的作用下，她来不及分辨这是不是自己在做梦，脖颈上就传来了一声拍击。
她就被卡莉雅尔给再度送回了梦里。
【你还是继续睡你的吧。】
卡莉雅尔并不认为接下来和老鲍勃的谈话被塔可听见会是什么好事，而她的预感没有出错。
“与魔王扯上关系的人会变得不幸。”
“老鲍勃…”
“我知道你不相信命运和法则这一套，前辈，但是梅琳大法师留下来的传言，已经说明了，魔王的诞生就是法则的产物。”
即使卡莉雅尔否认塔可就是魔王，老鲍勃的视线也若有若无地落在她怀中的这位少女身上，作为老兵，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更甚于来自前辈的答案。
“尤其是新生的魔王，她会吸取周围存在的气运，让自身强大。与魔王接触过多不会有好的下场，能让前辈受重伤的存在，这世界上还有多少呢。
你只是去了一趟地下城，就险些因为袭击丧命，让帝国失去了一位强大的战士，前辈，你自己应该比别人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意外和暗算，没有必要归结于某个个体身上，这与之前的猎巫行动又有何区别？”
卡莉雅尔听到他的这番话反倒是越发平静，“老鲍勃，你知道我挥剑的意义是为了不再挥剑，杀死魔王不会带来任何好处，只会让不想挥剑的人必须拿起剑来。”
“我们一直认为，和平和正义远不如立场重要，不过我已经老了，快死了，或许就在这个月，或许就在下一秒。前辈，你还记得你教导我们时说的话么。”
老鲍勃眼中没有任何的愤怒或者激动的色彩，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卡莉雅尔。
“你说过，挥剑是为了不再挥剑，也是为了不让自己失望。”
“自然，老东西，喝醉了就去醒酒。”
卡莉雅尔不再与他交谈，转身就要离开。
在两人距离已经超过五十米的时候，她听见了老鲍勃的吼声：
“有人想毁了你！”
她脚步一顿，错愕地回头看向刚才老鲍勃站立的地方，人已经不见踪影，而湖面上泛起了一层层涟漪。
……
意识从朦胧到清醒，不知过了多久。
塔可睁开眼睛，只看见昏黄的油灯，在天花板上映照出斑驳的痕迹，她迷茫地眨眨眼睛，想弄清楚自己的经历。
“醒了？”
熟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她立即撑起身子，看向声音来源，可和塔可想象中的卡莉雅尔不同，出现在她眼中的，是穿着单薄睡衣，蓝色长发披散着的女子。
她正双手撑着下巴，抬头看着窗外的夜景，月色入户，映在她白皙的面庞上，将她脸上的彷徨暴露无遗。
“是的，前辈。”
塔可小心翼翼地坐直身子，她稍微留心了下四周，发现这是一类似猎人小屋布置的独特房间，她绝对没有来过。
【我又被她囚禁了？躺在地上睡觉，也会被惩罚么。】
她恍惚间记得自己被卡莉雅尔抱着，醒来还被掐晕的经历，不免有些害怕。
【这都算是罪，那还是直接整死我得了。】
“想喝点什么吗？”
卡莉雅尔没有理会她的局促，只是用清脆的倒酒声催促她把心思放回眼前。
“我就不…还是喝点果酒好了。”
刚想拒绝，可看到卡莉雅尔那副似乎带着些许忧郁的状态，塔可还是乖乖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她已经闻见了苹果酒的气味。
“这里是我在麦花庄园的小屋，我没事就喜欢呆在这里喝酒，喝一杯吧。”
卡莉雅尔把酒杯推到她的面前，塔可接过酒杯，没有立即喝，而是看向卡莉雅尔。
蓝发金瞳的女子，在月光下的容颜很是好看，只是这种带着哀伤的姿色，塔可并不觉得欣赏起来多么舒服。
“前辈，好像很伤心？”
她试探性地问道，可得到的回答，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你知道吗，老鲍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