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米洛罗斯维奇几乎是眼睁睁地看见不远处的林子里爆闪出一道光芒,若不是他本能的偏了偏脑袋,那么这一发子弹将毫无阻拦的径直打穿他的脑门。

在一股子火热的感觉从他的耳畔传来之时,自开战以来的生存本能促使着他向地面匍匐。

而在其倒地匍匐的前一刻,又一发子弹穿过了他的身体。

但同样不致命。

飞来的子弹像头饿急了的小兽一般,在他的左肋骨外侧撕去一大片皮肉,殷红的鲜血顺着小兽离去的方向泼了一地。

伊万匍匐在泥水里,温热的鲜血与湿寒的泥水同时刺激着他的神经。

心脏砰然加快,像一列呼啸而过的火车一般,吱嘎吱嘎的猛烈行进噪声即刻充盈了他的整个大脑。

他几乎是立刻抽出腰中的手枪,向着前方开火的地方回击。

如此倾盆的大雨,如此轰鸣的雷声,如此急促的火光,一切的一切将这位冷冰冰的少校重新丢入了人间的熔炉。

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他久违地感觉全身腾腾地发热。

林子里面驻守士兵们也听到了这枪声。

坐在一处干净地面瞧着安大略惨像的阿列克谢猛地站起,他站住身子,竖耳辨别枪声的来源与数量。

八六式自动步枪有三把、还有一个小口径的手枪声音,还有......

一道闪电在天空划开,惨白的光线将他的整张面孔照亮。

紧接着就是轰隆隆的雷声。

雨水下得更大了。

“少校!”

一个士兵跑了过来。

“伊万少校...呼...伊万少校被人伏击了!”

“我知道!”

阿列克谢咬牙喊道。

“我需要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少人!”

“到底!!!”

四周的难民们都躲在树荫下面,大多数人沉默着,来回交流眼神,渴望从对方的眼中看到除了恐惧与慌张之外的颜色。

“米尔!”阿列克谢一面提枪向着枪声的方向跨步前进,一面喊道。

一个上尉打扮的男人马上走到他的身侧。

“你听着,半小时后我要是没有回来,你带着人马上组织这些难民离开这一片林子。”

“去哪?”

“TMD!”阿列克谢回身抽了对方一巴掌,在怒火中吼道,“我管你去哪里!”

“你打游击队打傻了吗?!”

“避炮!避炮!避炮!”

“是!”

那位上尉捂着自己被抽红的左脸赶忙服从。

而正在他思量要不要问下一个问题的时候,他忽地看见自己的长官猛地停了一下。

“米尔,”阿列克谢冷眼看着一个方向说道,“那个人,不要让她走了。”

米尔上尉于是也赶忙向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在松林的下端,有一个女人正沉默着瞧着他们。

女人的身子挺拔,一米七五上下,身材也比较匀称。

不过从面容来看无疑是东方人。

“是!”

米尔向他的长官保证道。

而此刻,阿列克谢早已离开了他的身侧,像一股子风似得朝着林子外头闯去。

而林外,枪声依旧响个不停。

伊万趴在泥坑里头,污浊的泥水被雨滴砸得飞溅。

他一面揉搓自己的眼睛,一面拼命将脑袋往低处靠拢,全无在士兵们面前扬威时得模样。

也幸好他此刻的位置不错,刚刚好有一个三四十厘米的小土坡可以遮掩身子,否则早已经被老索瓦一枪打碎面门。

“莫索!”古米廖夫拼了命的喊道,“快过来!”

“快点!!!”

对此,同样被夹在中间莫索实在是有苦难说。

从他现在的位置往前猛跑,至少需要三四秒的时间才能闯进林子里头。

但三四秒的时间可不是闹着玩的,足够林子里面的那些士兵用枪把他打成马蜂窝了。

“莫索!”

“我知道啊!!!”

他撇了一眼后方,林子里头的火舌变得愈来愈多了。

要是再不行动,自己可真就要被钉死在这一块泥沼里头。

正在此时,天际又是一道闪电劈下。

在剧烈的白光之中,他猛然从地上越起,朝着古米廖夫等人的方向跑去。

林中的士兵们当然也看见了这一道身影,他们赶忙举枪射击。

子弹噼噼啪啪的打在莫索的脚下,溅起数团水花,几处积水潭里的雨水登时如沸腾了一般向上窜动。

“咔嚓!!!”

又是一道闪电!

天空之中的白色长矛直插大地,巨量的电流在短时间内急速穿越大气,在距离这白色长矛最近的位置,大气温度被急速加热到30000摄氏度以上还不止。

在空气剧烈的膨胀之中,一道震荡整个大地的雷霆在所有人耳畔炸开。

“轰隆隆!!!!!!”

简直就像整个塞罗尼亚在发怒。

雨水倾盆而下。

在林子里面,安大略喘息着睁开双眼。

他望着天际的雨幕,

他听着林外的枪声,他听着身前难民们的哭声,他听着天空的雷霆......

儿时背诵过的一首诗歌忽地扑面而来。

但散碎。

碎成一块一块,如同被甩在地上的瓷碗一样裂成好几块碎片。

【塞罗尼亚,】

【塞罗尼亚,】

【我母亲,我所要看见的第一块墓碑。】

“结束了。”

他认为自己撑不过去了。

结束了!

望着身前的最后一段距离,一阵狂喜在莫索的心头震荡。

再往前一步...

再往前一个跳跃...

他就可以...

就可以......

一股子巨力忽地打在了他的后脊背上,如同被甩开的布娃娃也似得,他顷刻倒在地上。

疼痛比起鲜血要晚来一步。

“啊啊啊!!!!!!!!”

古米廖夫心碎了。

他朝着林外疯也似得冲去,但还未踏出两步,便猛地被杨绥德扑倒。

“莫索!!!”

“莫索!!!!!!”

但莫索动不了。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转动自己的眼珠。

在他的前方,他看见好友古米廖夫被图尔与杨绥德死死压住。

在他的下方,他看见自己的鲜血混杂着雨水在地上流淌。

他逐渐呼吸不上来了。

眼前的世界在消散。

耳畔的声音在缩小。

远远地,似乎有着一道悠扬而空灵的声音传来。

他是不信神的。

但在此刻,信一信或许也无妨。

一道白极了的光线把他的整个世界照亮,在其再次睁眼的时候,一条飘飘荡荡的小船已然位于其的身前。

原来那悠扬而空灵的声音,是那艄公的歌声。

【塞罗尼亚,】

【塞罗尼亚,】

【你的儿子今天也要埋葬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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