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士兵赶忙把烟丢在地上,紧张地向对方敬礼。
但对方没有搭理他们。
这位晚来少校只是冷冷地审视着莫索这个穿过雨幕而来的外来人,他眯着眼,像一条毒蛇在吐着信子。
“你是谁?”
他开口道。
“报告少校,他是南方来的商人,这次过来是打算去......”
接了手表的那位士兵因为被莫索分了好处,自然相当情愿为他说话,不过这一次开口还未说完一半,便被一道目光给盯住了。
他当即哑住了口。
在行动小队的内部,曾经传出过一道谣言。
是那些带肩章的家伙们说的。
他们的这位长官,伊万·米洛罗斯维奇在南方作战的时候曾经把一名不懂事的士兵活生生的肢解过。
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对此,大多数士兵只当是一则趣闻。
但此刻,在这位士兵把头静静的低了下去的时候,在他只是看着被积了一层雨水的地面不再出声的时候,一道声音从内心传出。
这个事情不会是真的吧?
“说一说吧,从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
把视线从手底下士兵的身上移开,伊万重新盯上了那位队伍里面的外来者。
莫索被这视线盯得有些发怖,他咽下一口温热的吐沫,讲道:
“我确实是南方来的,我的车子坏了,只能沿着公路走。”
“名字,还有来这里干什么。”
伊万冷冷地盯着眼前男人,语调平静的说道。
而莫索则显得有些受不住对方的视线,他吞吞吐吐的开口:“我的名字叫做莫索,我听说大家都是......”
“都是什么!”
两道寒光像是从远处抛来的长钉一般,顷刻间把莫索钉在灰色的墙面之上。
一霎时,在莫索眼前的世界变得极静。
耳畔的一切杂音都消逝了,士兵的喘息声、林外大雨打在地面的哗啦声、自己胸膛里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声。
都不见了。
整个世界像是死去一只萤火虫一样熄灭了。
存在下来的唯有一个东西。
眼睛。
一双吐着信子的眼睛。
莫索强忍住不去与那眼睛对视的冲动,继续开口道:
“要去塞维亚城里面的,所以......才打算过来,过来看能不能搭一个队。”
“回去干什么?”
“什么?”
被询问者一时没有搞懂。
对方询问的是自己回塞维亚城,还是离开眼前这支队伍。
伊万指了指外边的大雨,于是对方即刻明白。
“我还有些东西没有拿过来,我想要回去一起拿到队伍里面来。”
“东西多吗?”
“不多,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莫索的心跳得更快了,只要对方答应,只要对方答应!
只要眼前这个冷冰冰的家伙答应自己,让自己回去拿东西,自己马上开溜,绝不在这个该死的地方待上半刻钟!
他屏住呼吸,在等候回答的同时,一大团想法策马从四面八方呼啸着闯进了他的大脑。
也许这个伪装成塞罗尼亚政府军少校的男人会当即把自己枪毙了。
也许这个假队伍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四周打算前往塞维亚城的难民。
也许......
不管怎么样,只要他能回去,他一定要狠狠地揪住杨绥德的耳朵。
长大嘴,冲着对方吼道。
【你侦查了个什么呀!!!】
尽管此事的问题并不在对方的身上。
而正在莫索胡思乱想之际,那位少校终于开口了。
“你可以回去拿东西。”
此话一出,莫索的心一下子落回了自己的心房里头。
他赶忙作势要走,却紧接着,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后半句话。
“我们陪着你一起去。”
莫索愣住了。
“放心,”眼前的少校冲着他露出了一道干涸的笑容。
说是笑容,其实也十分勉强,毕竟只是将嘴角上钩,牵动肌肉。
这种模样的笑容,再加上眼前少校白蜡也似得惨白皮肤,比起白天来说,它可能更适合晚上。
“我们不会把你的东西占为己有的,只是例行的检查,队伍里面有不少的平民,为了他们的安全,我们不得不多上点心。”
不过莫索迈不开腿。
他的后背湿冷湿冷的,也不知道是冷汗还是先前过来时候所淋到的雨。
“怎么?”
伊万的笑容消失了。
“没。”莫索赶忙说道。
他紧了紧自己身上的雨衣,随后领着这三人便朝着雨幕走去。
哗啦啦的雨声在几人离开避雨的林子后陡然变大,莫索走在最前端,步伐迈的很沉,每一个脚步都在泥地里头踩出一道可以汇聚雨水的小坑来。
走在最后的士兵扶了扶自己顶上的头盔,他几乎被大雨打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了。
趁着少校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外来人的身上,他抬手看了看表,时针依然指向下端的数字。
“唉......”他浅浅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场大雨从早上就开始下,一连到现在,都快傍晚了,结果还是没一个要停下去的迹象。
“轰隆隆......”
从众人远方的天空传来低沉的雷声,远远听去,与火炮落地时候的爆炸声无处一二。
或许就是火炮在地面爆炸的声音。
他们这一路走来,所见到的塞罗尼亚政府军几乎都是一触即溃的样子。
就算偶然有几支能打的,但在火力与兵力的双重优势下,也消散的和雪花一样迅速。
也许战争真的要结束了。
那么战争结束之后自己该干什么呢?
正在考虑未来之际。
忽地,他看见前头带队的那人停下了步伐。
怎么了?
接着,他看见那个外来者一面向着前方的一个泥坑跑去,一面扑倒,一面嘴唇大张。
无疑是在喊些什么东西。
但,他喊些什么?
为什么听不清楚,为什么能听见的只有雨声?
这磅礴而下的大雨敲得他的脑袋都嗡嗡作响,他实在是受够了这一场春雨。
“不许动!”
士兵下意识的举枪瞄准。
但在枪口的准星处,那直对着他的林子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亮起,这士兵眯起眼睛,想要看得清楚些。
他感到熟悉。
但那是什么呢?
一发子弹碰进他的额头,从后脑里带出一片红的、白的、浆状物。
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他忽地想到,那亮光也许是枪口开火时候爆燃而产生的火光。
在大雨里。
士兵的身体同布娃娃一样软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