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佑瘫坐在一根幸免于难的路灯杆下,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钝痛和右腿的麻木。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右手。那道狰狞的伤口边缘已经凝结了一层暗红的血痂,但掌心深处,那枚如同超高速旋转陀螺般的银白色“A”印记,正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带着高频震颤感的灼热。
Accel。加速。
陆秒那超越物理法则的极速,那失控后引发的真空内爆地狱……这枚新生的印记,像一枚滚烫的烙印,记录着那份非人的力量与毁灭。林佑甚至能感觉到,印记深处,似乎还残留着陆秒撞进橱窗时那份极致的惊愕和……茫然。
“妈的……”他低骂一声,用没受伤的左手撑着地,试图站起来。必须离开!警察来了,回收组可能也潜伏在附近,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然而,失血的眩晕和极度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拖拽着他。他踉跄了一下,差点再次摔倒。就在这时,一只冰凉却异常有力的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林佑悚然一惊,猛地回头!
唐小软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她依旧穿着那身灰蓝色的快递制服,小脸沾着灰尘,浅褐色的杏眼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她似乎也被刚才那恐怖的爆炸吓到了,但此刻,她全部的心神都系在林佑身上。
“主人!你受伤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目光落在林佑血肉模糊的右手上,身体微微颤抖。
“你怎么……”林佑话没说完。
“我看到你掉下来……好多坏人追你……小软好害怕……但小软要保护主人!”唐小软的语气异常坚定,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执着。她不由分说地架起林佑没受伤的左臂,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半拖半扶着他,往远离警笛声和破碎橱窗的巷子深处钻去。“这边!快走!”
林佑没力气挣扎,也无力拒绝这笨拙却执着的救援。他被唐小软搀扶着,跌跌撞撞地逃离这片狼藉,穿过弥漫的烟尘和混乱的人声,最终拐进了一条被高墙夹着的、堆满废弃建材的死胡同深处。这里相对安静,只有远处隐约的喧嚣。
唐小软小心翼翼地把林佑扶靠在一堆蒙着防水布的砖垛上,然后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警惕地缩在胡同口,探头探脑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林佑靠在冰冷的砖垛上,剧烈地喘息,冷汗浸透了后背。右腿的麻木感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清晰的、如同无数钢针刺扎般的剧痛。掌心的“A”印记灼热感并未消退,反而随着他心跳的加速而微微搏动,仿佛一颗嵌入血肉的、不安分的引擎。
“主人……疼吗?”唐小软缩回来,蹲在林佑面前,怯生生地问,浅褐色的眼眸里水光盈盈。她伸出冰凉的手指,想碰碰林佑的伤口,又不敢。
“死不了。”林佑闭着眼,声音沙哑。疼痛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意识开始有些模糊。他需要休息,哪怕几分钟也好。
就在这时——
“喂!林佑!你他妈还活着吧?”一个带着喘息、有些沙哑的女声突兀地在死胡同口响起。
林佑猛地睁开眼!
雷晴正扶着砖墙,站在胡同口。她看起来也相当狼狈,头发凌乱,脸上有几道细微的划痕,身上的T恤沾满了灰尘,嘴角似乎还有一丝未干的血迹。显然,她也刚从真空内爆的冲击中缓过劲来,一路追踪到了这里。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林佑的伤势,最后落在他脸上,深棕色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焦急和后怕。
“雷晴?”林佑有些意外,也有些复杂。气象局天台那场社死演唱会之后,他们就没再联系过。没想到她还会找来。
“废话!不是我是谁?”雷晴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快步走进死胡同,无视了旁边警惕地盯着她的唐小软。她蹲下身,仔细查看林佑右腿的情况,眉头紧锁。“骨头应该没断,但软组织挫伤加失血,够你喝一壶的!还有这手……”她看着林佑掌心的伤口,倒吸一口冷气,“你他妈是去捅马蜂窝了吗?”
“差不多吧。”林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少贫嘴!”雷晴瞪了他一眼,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异常严肃,“听着,林佑。我知道你惹上大麻烦了。那些穿黑衣服的,还有那个戴项圈的冷面女……他们不是普通人。我也……我也摊上事了。”
林佑一愣:“你?”
雷晴咬了咬嘴唇,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和挣扎:“气象局那次之后……我的能力……它好像……不一样了。更容易失控,也更……狂暴。我一直在躲着所有人,包括你,就是怕再连累别人。但刚才……刚才那个外卖小子失控的时候……”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我这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然后我就感觉到你了!很强烈!就像……就像两块磁铁!”
她的话如同闪电劈进林佑混乱的脑海!能力共鸣?!难道是因为自己掌心的“W”(Weather)印记?还是……新生的“A”(Accel)印记引发的连锁反应?
“所以呢?”林佑的声音有些干涩。
“所以?”雷晴猛地抬起头,深棕色的眼眸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那是被逼到绝境后的孤注一掷!“所以与其被那些混蛋抓去切片研究,或者哪天失控把自己炸成烟花!不如赌一把!”
她猛地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看起来极其廉价劣质的透明塑料喷壶!壶体是劣质回收塑料,喷嘴歪歪扭扭,上面贴着一张手写的、字迹歪斜的标签,潦草地写着两个字——“真火”。
“这……是什么?”林佑看着那个如同儿童玩具般的喷壶,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的‘防火体质’测试剂!”雷晴的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狂热,眼神死死盯着林佑,“纯度95%的工业酒精!压缩气瓶加压!我找黑作坊改装的!就为了测测我自己的极限在哪!也测测你!”她晃了晃喷壶,里面透明的液体发出哗啦的声响,散发出浓烈刺鼻的酒精气味。“你说过你能‘调和’?对吧?在古董店,在气象局天台,在黄金楼顶……你都做到了!那这次呢?用你的身体!接住它!证明给我看!也证明给你自己看!你到底能不能扛住这‘女难之相’!”
疯了!这女人彻底疯了!
林佑看着雷晴眼中那近乎病态的执着和孤注一掷的疯狂,只觉得头皮发麻!她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想用这玩意儿喷他!用高纯度酒精测试所谓的“防火体质”?这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你他妈神经病啊!”林佑怒吼,挣扎着想往后退,“滚开!”
唐小软也尖叫一声,扑上来想挡在林佑身前:“不要伤害主人!”
“闭嘴!陶瓷脑袋!滚一边去!”雷晴粗暴地一把推开唐小软,力气大得惊人。唐小软踉跄着撞在砖垛上,发出痛哼。
雷晴的注意力完全锁定在林佑身上,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躲?你能躲到哪里去?那些追你的人会放过你?你吸引来的这些‘灾难’会放过你?要么被他们弄死!要么被自己的能力失控搞死!要么……就现在!证明给我看!证明你他妈不是个只会吸引麻烦的废物!”
她猛地举起那劣质的塑料喷壶,对准了林佑的胸口!手指毫不犹豫地扣向扳机!
“不——!!!”林佑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向旁边翻滚!
嗤——!!!
一道如同毒蛇吐信般的、高度压缩的、几乎完全透明的酒精雾柱,从歪扭的喷嘴中激射而出!带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刺鼻气味和死亡的气息,精准地射向林佑刚才所在的位置!
林佑虽然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正面的喷射,但手臂和侧腰的衣物瞬间被高速喷射的酒精雾汽浸透!冰冷的液体带着强烈的渗透性,瞬间接触皮肤,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然而,预想中的灼烧感并未立刻传来。那只是酒精本身的冰凉。
雷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随即被更强烈的疯狂取代!“不够!再来!”她调整角度,手指再次扣下扳机!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毫无征兆地从死胡同的入口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如同海啸般汹涌而至的恐怖音爆!
陆秒!是陆秒!
他竟然去而复返!而且……是带着更加狂暴、更加失控的速度冲了回来!
林佑在翻滚中惊恐地抬头望去!
只见死胡同那狭窄的入口处,一道模糊到只剩下光影轮廓的黑色闪电,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以超越理解的恐怖速度直冲而来!陆秒的身体似乎已经完全失控,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左右剧烈摇摆、拉出残影!他头盔早已不见,脸上布满了血污和擦伤,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被速度本身奴役的绝望!他似乎在躲避着什么,又或者只是单纯地被体内那暴走的“加速”能力彻底支配,变成了一颗人肉炮弹!
他的目标,赫然是死胡同最深处!是林佑和雷晴所在的位置!
太快了!比刚才更快!快到超越了人类反应的极限!快到连声音都被他甩在了身后!
真空内爆的恐怖景象瞬间在林佑脑海中闪现!以陆秒此刻的速度,一旦撞进这个封闭的死胡同……后果不堪设想!所有人都会被那瞬间归零的动能和随之而来的真空内爆撕成碎片!
“雷晴!躲开!!!”林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同时不顾一切地扑向旁边!
雷晴也看到了那毁灭性的黑色闪电!她脸上的疯狂瞬间被极致的惊骇取代!扣动扳机的手指僵在半空!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陆秒失控的身影,带着毁灭一切的恐怖动能,如同瞬移般,已经冲到了死胡同的中段!距离他们不足二十米!
那压缩到极致的空气墙扑面而来,带着令人窒息的死亡压力!林佑甚至能看到陆秒眼中那彻底失去焦距的、如同深渊般的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将被卷入死亡漩涡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高频震颤感的奇异共鸣,毫无征兆地从林佑掌心的“A”印记中爆发出来!印记的银白色光芒骤然变得刺目!
与此同时!
正对着陆秒冲刺方向的雷晴,手中那劣质的塑料喷壶,喷嘴因为巨大的风压和陆秒带来的恐怖动能场扰动,内部压力瞬间失衡!
噗嗤——!!!
一声怪异的、如同泄气般的爆响!
那原本对准林佑喷射的压缩酒精雾柱,在内部压力失衡和外部恐怖动能场的双重作用下,竟然……炸了!
不是爆炸!更像是……瞬间的、超大规模的雾化扩散!
劣质的塑料壶体根本承受不住这内外交加的恐怖压力,瞬间炸裂成无数碎片!而里面那足有近一升的、高纯度压缩工业酒精,在壶体炸裂的刹那,如同被引爆的云雾弹,化作一片铺天盖地的、浓度高到令人发指的、完全由酒精分子构成的……死亡白雾!
这片浓郁到化不开的酒精雾霭,如同瞬间张开的、无形的巨网,正好笼罩在陆秒那失控冲刺的必经之路上!将他整个人连同他周围的空间,彻底淹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陆秒那超越音速的、携带着毁灭性能量的身体,一头撞进了这片由高纯度酒精构成的、粘稠冰冷的白色雾霭之中!
高速摩擦!压缩!点燃!
三要素……瞬间齐备!
呼——!!!
没有声音!或者说,声音被湮灭在了那极致的光和热之中!
在酒精雾霭被陆秒身体瞬间压缩、摩擦、点燃的万分之一秒内!
一团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纯粹由毁灭性光热构成的惨白火球,在死胡同的中段凭空爆开!
那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比正午的太阳还要刺眼亿万倍!将整个阴暗的死胡同照耀得如同白昼!林佑、雷晴、唐小软,甚至胡同口刚刚闪现的一道黑影(回收组?),所有人都在这一刻被剥夺了视觉!只剩下视网膜上残留的、如同核爆般的惨白烙印!
紧随其后的,是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轰鸣!那是空气被极致高温瞬间加热膨胀、又被真空内爆的前兆强行压缩所产生的、如同宇宙初开般的巨响!
轰隆隆隆——!!!
毁灭性的冲击波带着数千度的高温,如同愤怒的神灵挥下的巨锤,以火球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林佑只觉得自己像被一列高速行驶的火车迎面撞中!身体不受控制地离地飞起!后背狠狠撞在身后的砖垛上!坚硬的砖石瞬间碎裂!剧痛传遍全身!灼热的气浪如同滚烫的刀子,刮过暴露的皮肤,带来火辣辣的刺痛!浓烈到极致的酒精燃烧气味混合着皮肉烧焦的糊味,直冲鼻腔!
他重重摔落在地,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嗡鸣和持续不断的轰鸣余响。他挣扎着抬起头,透过被高温气浪灼得滚烫的空气,看向爆炸的中心。
惨白的火球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直径超过五米的、触目惊心的焦黑巨坑!坑底及周围的地面呈现出恐怖的琉璃化,冒着丝丝青烟。空气被彻底烧灼扭曲,视线一片模糊。
陆秒……不见了。
或者说,在那种瞬间的高温高压和冲击波下,任何血肉之躯都难以留存。只有坑底边缘散落着几块扭曲变形的、似乎属于机车部件的焦黑金属残骸,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毁天灭地的瞬间。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从不远处传来。
雷晴瘫坐在离巨坑稍远一些的角落,浑身焦黑,头发被燎掉了一大片,脸上、手臂上布满了灼伤的水泡,那件T恤更是被烧得破破烂烂,露出底下红肿的皮肤。她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都喷出带着黑灰的烟尘,眼神呆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无尽的恐惧。她看着自己空空如也、被爆炸冲击波震得虎口裂开的双手,又看向那个还在冒烟的巨坑,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只是想测试……只是想逼林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主人!”唐小软带着哭腔的呼喊传来。她因为距离较远(被雷晴推开),加上陶瓷体质对高温有一定抗性,看起来伤势最轻,只是脸上和制服上蒙了一层厚厚的黑灰。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想扶起林佑。
然而,林佑的目光,却死死地盯在死胡同入口的阴影处。
那里,不知何时,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沈默。
她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色的修身西装,乌黑的发髻一丝不乱,金丝眼镜反射着远处火光和胡同里焦黑的景象,冰冷得如同雕塑。她脖子上那个奇特的银色项圈,中央的蓝色晶体正闪烁着比平时更加急促的光芒。她的脚下,躺着两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明显被刚才爆炸冲击波震晕过去的回收组队员。
显然,她一直跟在后面。在爆炸发生的瞬间,她的无效化领域或许抵挡了部分冲击,但也仅能护住她自己和脚下这片小小的区域。
沈默的目光如同冰锥,穿透弥漫的烟尘和灼热的空气,精准地落在狼狈不堪的林佑身上。她的眼神,不再仅仅是冰冷和审视,更增添了一种……仿佛看到实验室小白鼠发生了不可控变异的、纯粹的惊愕和……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的视线,尤其聚焦在林佑那摊开的、依旧在微微抽搐的右手掌心。
林佑顺着她的目光,缓缓低下头。
掌心劳宫穴的位置,那道狰狞的伤口边缘,焦黑的皮肉翻卷着。但在伤口深处,一点崭新的、如同跳动的幽蓝色火焰般的光晕,正顽强地穿透血污和焦痕,缓缓渗出、凝聚。
那光晕的形状,赫然是一个如同燃烧酒瓶般扭曲、跃动的字母——“A”!
Alcohol。酒精。火焰。
这一次,是双重烙印!Accel(加速)的银白残影尚未完全消散,Alcohol(酒精火焰)的幽蓝烈焰已然燃起!它们如同共生又相斥的孪生恶魔,深深烙印在林佑这具饱经摧残的躯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