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穹顶的尖塔刺破铅云,乌鸦群在塔尖盘旋,聒噪的让人心烦。
三名正好轮班休息的骑士眼观鼻鼻观心,然后一个负责起跳,一个负责搭建烤架,另外一个负责施展魔法禁锢,只消片刻,就打下来了十几只乌鸦。
“这鬼天气说变就变啊,前几天还晴空万里的,这眼瞅着就又要下雨了。”
负责捉鸟的骑士A冲那几位轮班后现在连话都不能说的同事眨了眨眼,“怎么说,要不要来点?”
骑士B整理了一下临时布置的烧烤架,撇撇嘴,“你可得了吧,白天皇后大人才来巡视过,他们要敢讲话,明天全家就死绝了!”
“哎,也不知道上面的人怎么想的,居然把我们调来守这旮旯……”
先前那名使用魔法打鸟的骑士C抱着大剑叹了口气,“我们小队加上我也就才3个会用魔法的,这要是……”
“呸呸呸,别乌鸦嘴,老子老婆还在家里等着我明天休假回家吃饭呢!”骑士A瞪了C一眼,“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给你头打歪!”
“哟哟哟,这还没结婚就叫上老婆了?是之前那个初恋不?”
“肯定是啊!我可是全天下最纯情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起来最近这不签契约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啊……异性恋终于要站起来了吗呜呜呜呜……”
“也不知道哥儿几个除了你,谁能在四十岁之前讨个老婆啊……”
话题聊到这,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沉默。
烤架上的乌鸦滋滋冒着气。
他们这些负责把守地牢的人,虽然被称之为“骑士”,但真实待遇比卫兵好不到哪里去。每个月也就两三千银币,要想买代步炼金造物或者房子啥的,还得去「格伦金库」贷款,最要命的是,在眼下这个几乎全民百合的时代,想找个女朋友,乃至结婚,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除非家里有钱,或者从小就跟女方打好关系,不然除了“青梅竹马”,这个时代的男人基本上都会光棍到四五十岁,才有可能遇到那种同样单身,并且因为实在没有办法找到女朋友,才去圣殿洗去契约的高龄剩女……
毕竟,这个世界,连他妈的风俗店都不允许男性进入!
“哎呀哎呀,别想那么多,来来来,吃烧烤吃烧烤!妈的饿死了,老子午饭都没吃就被拉来这边值班。”
骑士B不是很想讨论这个话题,拿起烤乌鸦就咬了一口。
因为职责是把守地牢,几人身上都没有任何香辛料,仅用魔法烧烤的话,除了去腥以外,基本上也就只能吃到劣质蛋白质的味道。
骑士C咬了一口,难吃到他忍不住流下了泪:“这肉吃的,我怎么感觉生活更苦了呢……”
“你他娘的没完了是吧?就非要在这种时候唠……”
话音未落,变故陡生!
一支穿云箭裹挟着火光,仿佛流星一样划破夜空。
下一秒,无数身上冒着黑红色符文的人便从地底钻出,数量之多,一时间甚至没人数得清。
这三个吃烧烤的反应最快,和先前一样,配合默契至极,A攻B守C掩护,几秒钟就砍下来了距离他们最近的五名黑衣人的脑袋。
其他骑士当然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看这三个吃烧烤的牲口本来就恼火,听见他们讨论那种沉闷的话题更是憋屈至极,动起手来那叫一个快、准、狠。其中几个站高哨戒的骑士在发出信号弹后,也是直接从哨塔上跳了下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砍人。
血腥味在空气里蔓延。
王国这边的骑士团,即便是最拉胯的一支,那也是训练有素,实力有保障的精英,不然也不会被安排来把守地牢。所以第一波攻势被他们很轻松地就拦下来了。
但……
“妈的……这群畜生……”
骑士A砍掉身前一个黑衣人的脑袋后,看着眼前源源不断钻出来的仿佛“活死人”一样的敌人,咒骂道,“其他地方的傻 逼是他妈的死了吗?人呢?!唉我真是c……”
话音未落,剑芒划过。
一个本来准备偷袭他的黑衣人被骑士C的一道火焰魔法烧穿了半截身体,但这家伙连叫都不带叫嚷一下的,要不是骑士B赶过来帮A彻底砍死,估计他甚至都会继续攻击。
“……总觉得这些畜生不像是人啊。”
骑士B的神色很不好看,他的盔甲有几处伤痕,好消息是都没能刺穿身上这件王国特供白银甲胄,但敌军数量着实太多,而且事发突然,自己这一小撮不到五十人的兵力,被攻下也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魔女」炼制出来的傀儡吧。她最擅长的就是吞噬情感,强制压制情感,让这些人现在满脑子都是战斗,天不怕地不怕。”
骑士C用火焰焚烧了一个女性傀儡的身体,她直到死都面无表情。
一张泛黄的留影相片突然飘在了骑士C的眼前,那是一张合照,画面里是一大一小两个女孩,看上去像是母子。
骑士C没有在意,弹了个响指将照片焚尽,然后和另外两名魔法师一边操控魔法,一边分发魔法药水,简单解释了一下,“这次劫狱应该是针对那位「厄难魔女」的。”
众人的脸色顿时全部沉了下来。
他们的实力比起眼前这些傀儡来说,确实是要强大许多,但架不住对方玩人海战术拖时间啊!要是援军再不赶来……
就在这时,刚刚被骑士C焚烧的那位女性傀儡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嘲哳嘶鸣,响彻整个夜空!
巨大的声浪不仅震的骑士们倒退几步,有几个离得近的傀儡更是直接碎成了血沫。
诡异的一幕出现,之前那些所有被骑士们砍死的尸体,身上突然爆发出了一道又一道黑红色的光芒,躯体开始如气球一般臌胀,某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瞬间遍布每一个骑士的内心。
这群畜生他妈的死了还要玩自爆!
“下辈子再结婚吧兄弟。”
骑士B拍了拍A的肩膀,“下辈子咱们投胎去一个真正男女平等的世界,然后在他妈的二十岁就结婚生他妈的两百个大胖小子!”
说完,他就提剑冲了出去,像是准备在死前再砍几个爽一把,免得死了被人骂孬种。
可就在那些尸体即将自爆的时刻,变故再次发生!
一道比那个诡异的嘶鸣还要能震碎耳膜的声波宛如涟漪一般扩散开来,但神奇的是,这道声波他娘的居然能分敌我?!
明明连这些不会魔法的骑士都能看清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声波涟漪,明明这些声波在击中帝国傀儡的时候不仅直接让那些准备自爆的尸体强制性缩回去、甚至还范围性地击碎了包含还没从地下钻出来的近千名傀儡的头颅,可偏偏在接触到骑士们的时候,像是什么女神降临,温柔地用双手庇佑住了他们……
“卧槽卧槽卧槽!”
骑士C的言语系统已经紊乱到不成样子了。
“「鸣星回响」!!!格伦家系的十二大炼金武器之一!!!我真是草了,他奶奶的!我跟你们说,我他妈上次听说这玩意儿还是在我爷爷的口中……”
可惜现在没有人愿意沉下心听他吹牛。
因为紧接着,就是第二道变故。
同样是声波,但这回并不是什么声波攻击,而是一首……
帝国の小曲儿?
骑士们为什么听得出来呢?因为这首包含有帝国国歌,包含有各种跟王国口音迥异的、各种年龄段的方言民谣的曲子响起时,天空浮现出一行字——
「英勇的帝国战士们啊,回家吧。」
就是这么几个放在寻常时候苍白无力的几个字,却偏偏在先前那道声波攻击的震撼登场的铺垫下,在这首帝国の小曲儿的衬托下,显得是那么的凄凉。
再加上那支曲子奇特异常,像是好几首歌杂糅在一起的“大合唱”,在一种诡异的魔法作用下,和谐的同时,又能让每个人听到自己想听的声音。有恋人的,有父母的,有小孩的,还有人甚至听到了自己爱人的原创哼唱……
就连骑士们,也从中听到了自己最想见的那个人的声音。
那混杂着无数人的韵律婉转悠扬,天空中的字符也随之变化——
「天之亡我帝国,非死战者之罪」
「孩子,回家吧。」
这些傀儡们虽然在「厄难魔女」的魔法作用下,情感受到了极大程度的压抑,但这首曲子,却好像“神迹”一般,强硬地撕碎掉那份压制,让他们心底里的那份“情感”浮上水面。
这种直白地对「情感魔法」的“解构”并反向利用的行为,就好像在嘲讽说:“玩弄情感是吧?不把人当人是吧?那我就当着你的面把这屎盆子扣你脑门上,用「情感」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一下,气不气?”
再加上这些傀儡大多都是背井离乡之人,长期征战在外,长期压抑情感,思乡之情早已深入骨髓。
所以这首连骑士们都感触颇深的曲子,对这些傀儡来说,唤起的不仅是回忆,更是对家人安危的焦虑、对战争意义的怀疑、还有对自己此前所做行为的后悔,这种情感冲击,要远超刀剑的杀伤力。
更别说在“不惜一切代价佯攻”这种孤立无援的命令控制下,在先前那道如同战神降临的声波威胁的情况下,在“压抑到极致的瞬间爆发”的条件下,傀儡们从恐惧中油然而生的,是比绝望更甚的崩溃。
黑暗与寂静更是放大了傀儡们的孤独感,已经有不少重新收获情感的傀儡们开始逃跑。这种行为因为连锁反应迅速从个体扩散到群体,只消片刻便引发大规模的溃散。
他们没有首领,一旦军心崩溃,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只能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开始毫无章法的逃亡。
而也终于在那首神奇的韵律消散之后,众人心心念念的储君殿下才带着援军姗姗来迟。
储君的神情和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差不多,美眸中困惑异常,好看的眉毛更是皱成了一个“川”字。但她比骑士们要好些,在迅速判断局势后,折扇轻点,无数发光藤蔓在傀儡们的脚下生成。
「繁花魔法·星坠牢笼」
所属花卉:铃兰。
当牢笼形成闭环的那一刻,储君殿下的折扇上,恰好悬浮起一个铃铛虚影,淡蓝色的荧光环绕其上。
骑士们直到这个时候也终于反应过来到底是谁在幕后操控这一切了,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声音震天,每一个都吼的声嘶力竭,每一个都吼的真情实感:
“储君殿下英明神武!”
“储君殿下运筹帷幄!”
“储君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
……
这场短暂的、仿佛奇迹一般的零伤亡地牢战,就在储君大人的困惑、身侧「影子」的狐疑、骑士们如浪潮般的欢呼簇拥下,宣告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