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秦浅秋那句“从你家族谱开始铡”,如同一道九天玄雷,劈在每个人的天灵盖上,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已经不是威胁了,这是九族消消乐的通告。

就在这凝固的气氛中,一个身影从文官队列中缓缓走出。

是太傅苏伏默。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太傅大人要带头硬刚了?

苏伏默走到殿中,躬身一礼,声音温和,却清晰地传遍大殿。

“臣附议,陛下圣明。”

三个字,让准备支援力挺的官员们直接卡了壳,差点闪了舌头,咱们不应该让女帝不痛快嘛。

就连龙椅上的秦浅秋,也微微挑了下眉。

“小女苏洛救驾有功,此乃忠勇之举,功莫大焉。陛下破格提拔,恩赏有加,既是酬其功,也是慰其忠,更是向天下昭示,我大夏不负任何一位有功之臣,臣以为然。”

苏伏默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将自己摆在了忠君体国的位置上,与方才那些哭嚎的大臣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几分“慈父”般的担忧。

“只是,小女苏洛自幼养于深闺,不谙世事。朝堂之上,规矩繁多,人心诡谲,臣恐她年轻,言行有失,冲撞了陛下,亦或是被奸人所蒙蔽,误了政事。”

“故而臣恳请陛下,准许臣将苏洛接回府中,由臣亲自教导她朝堂礼仪、为官之道,待其学有所成,再入宫为陛下分忧,如此方为万全之策。”

好一个万全之策。

想把人从朕眼皮子底下弄走,再关进苏家那个牢笼里,是教导,还是上刑,到时告诉朕,苏洛一不小心,悬梁自尽了。

秦浅秋差点被气笑了。

“不必了。”

她开口,声音冷淡,不带丝毫商量的余地。

“朕的承旨郎,朕会亲自教。”

苏伏默脸上的微笑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躬身退回了原位,仿佛刚才的提议只是一个寻常的建议。

他知道,这女儿,暂时是弄不回来了。

可他刚退下,御史大夫张诚又梗着脖子跪了出来,老头子一脸的视死如归。

“陛下!老臣一生为官,两袖清风,俯仰无愧于天地!女子入朝,官居三品,此乃乱政之始,祸国之兆!即便陛下要铡了老臣全家,老臣今日也要说!”

“请陛下,收回成命!莫要让我大夏沦为天下笑柄啊!”

老头子说完,重重一个响头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秦浅秋托着腮,看着下方跪着的死硬派老臣,神情有些玩味。

她没有发怒,反而轻声道。

“张爱卿,说完了?”

张诚一愣,抬头。

“说完了就起来吧,地上凉。”

秦浅秋慢条斯理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仿佛刚才讨论的不是什么国家纲常,而是晚饭吃什么。

“说起这天下笑柄,朕倒是想起一件事。”

她声音不大,却让殿内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悬。

“前些时日,诸位爱卿联名上奏,说各地秋收受灾严重,请求开仓赈灾。朕派去的人,算算日子,也该把调查结果呈上来了。”

她的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一下,又一下,敲在所有人的心坎上。

“到时候,朕倒要看看,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哪些地方的百姓是真的颗粒无收,哪些地方的官仓,又是不是真的见了底。”

“朕这个人,赏罚分明。有功的,朕不吝赏赐。可要是有人敢把朕当傻子,把国库当自家钱庄……”

她顿了顿,笑了。

“那就别怪朕的刀,不够快了。”

“清不清廉,到时候再说吧。”

“退朝。”

秦浅秋说完,起身拂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金銮殿,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不少人背后已是冷汗涔涔。

一场关于女子入朝的风波,就这么被轻描淡写地压了下去。

与祖宗规矩相比,还是自己的脑袋和乌纱帽更重要。

摆驾养心殿的路上,秦浅秋走在前面,步履生风。

也不知道苏洛那家伙在干什么?

呸,朕想她干嘛。

这几天为了她的事,折子都堆积成山了。

册封她为承旨郎,倒也不全是意气用事。

这天下是朕的,可扛起这天下的,却只有朕一人。

那些所谓的肱股之臣,一个个心思诡谲,没几个能让朕真正放心。

苏洛……她既然肯为朕燃血,又是个“废人”,无门无派,无根无基,只能依附于朕。

这样的人,用起来才最顺手。

等把她练出来了,也能替朕分担一二,朕也能稍微轻松些。

……

太傅府的回廊上,苏伏默正缓步走着。

“苏大人!苏大人留步!”

御史大夫张诚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了上来。

“苏大人,陛下今日在朝堂上那番话,是什么意思?这秋收赈灾的事……不会真被她查出什么来吧?”

张诚脸上满是忧虑。

苏伏默停下脚步,转身,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张大人多虑了。”

他声音压得很低。

“我等管辖的州县,从地方官到下面的里正,哪个没打点好?那些刁民,给点好处,让他们说天上下刀子了他们都听,怎么问,都只会是大旱无收。”

“何况,我安插在各地的眼线回报,那几个所谓的钦差,到了地方,整日价不是打猎就是捉鸟,根本无心查案。呵,一群酒囊饭袋罢了。”

苏伏默的笑意更深了。

“这江山,气数已尽。陛下连自己的心腹都管不住,还能做什么?”

“到时候,还望诸位大人,鼎力支持二王爷才是啊。”

张诚闻言,脸上忧色尽去,与苏伏默对视一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一定,一定。”

目送着张诚离去,苏伏默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阴鸷。

二王爷?一个空有野心的草包罢了。

陛下虽然大权旁落,但毕竟是天下武道第一人,困兽犹斗,不可小觑。

等她和二王爷斗个两败俱伤……

他们为鹤蚌,我,才是那最后的渔翁。

他对着回廊的阴影处,轻轻招了招手。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边,单膝跪地。

“去,把那个叫小桃的侍女,在城外的家人,都给我‘请’过来,好生‘招待’。”

“另外……”

苏伏默眼中闪过一丝毒辣。

“给我拟一封信,送到养心殿去,交给我好女儿的侍女小桃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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