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面前是山与林。

雪秋知道她此时在梦里，可她却动弹不得。

她在一处山里，周围的植被郁郁葱葱，天边的无垠漆黑证明了现在是夜晚。

当然，梦里的白天和黑夜是无所谓的，她只需要等待梦醒就好。

钟声。

她又听到了钟声。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听见那陌生的钟声，也是在梦里，那是将近五个月前的梦。

第二次是在契律测试，第三次则是在调查团。

每当钟声出现，雪秋总能见到那个头戴面具，身披破斗篷的人。

也许叫它鬼合适些，也许它就是影鬼。

可是影鬼会跑去调查团偷东西吗？还对着监控摄像头比起国际友好手势……

而且，影鬼会用武器吗？

正想着，雪秋忽然发现，自己的腹间又被插上了那把刀。

银白色刀身，上面沾满了血，却不断冒出腾腾雾气。

但那不是夏因的“雾切”，“雾切”通体漆黑，和这把刀不一样。

那么，这是谁的刀？

这把刀为什么要刺穿她的小腹？

梦醒了。

雪秋下意识往身边靠了靠，立即感受到一片温暖。

有谁在她旁边。

“你醒了啊，手术很成功，你现在已经是女孩子了……咳咳，不开玩笑，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先别站起来，站起来的话会身体不稳一头扎我怀里，我不是说我不想占便宜但……那种剧情还是先留在梦里吧。”

好吧，雪秋其实根本就不用想她身边还会是谁。

那一连串话，她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夏因。

又一次睁眼。

只是这次，眼前不再是陌生树林。

她正处在四面八方都是各种屏幕按键，就连面前也是块24英寸显示器的地方。

显示器右下角的时间告诉她，距离从地下档案库电梯上来，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雪秋不记得自己来过现在这个房间，她只记得昏迷前的片段。

当时，她和夏因被泽娜告知，应尽快去图书馆五楼。

泽娜自己则扶着脸上愈发惨白的冰室凪，像是护士搀扶病人般，一步步走向图书馆外。

从泽娜轻松的语气来看，这所学校里已经没剩多少影鬼，至少图书馆附近是不会有影鬼的了。

雪秋也担心泽娜和冰室凪会不会碰上解药组织的人。

可她那时来不及担心。

之后的几秒里，危险又一次降临在二人面前。

熟悉的影鬼，只是这次像是人形。

影鬼在泽娜走后没多久就出现了，悄无声息地溜进图书馆，就像之前那数量惊人的豺狼形影鬼一样。

几乎没有犹豫，夏因在雪秋面前张开了领域。

名为『应龙』的斩切能力，使得他几乎不需要用刀就将影鬼斩成两段。

可这一次，雪秋却看到了那些“刀刃”的源头。

那是无数根细小的、半透明的线。

她看清了它们。

在亲眼目睹夏因的斩鬼过程后不到十秒，雪秋只觉得眼皮出奇地沉，就连身体也使不上力。

仿佛有无数温热的气，同时涌入她的四肢与脑内。

之后，她便没了知觉。

再度醒来时，眼前便是这里。

“小夏，带她去校医院吧，影鬼问题已经基本处理好了，学校和外界的屏障缝隙也都已经补完。”

苍老干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

雪秋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一眼就看到，夏因正围着某个熟悉的老头儿转圈。

陈教授清了清嗓子，原本无聊到来回绕圈的夏因立马站住，转而面向雪秋，即刻便是一番牢骚。

“她能有什么事，我估计啊，是一时间见到太多怪物心里承受不住了呗……”

夏因回过身来，对雪秋的话可要比刚才多很多。

“说来也是，之前让你跟常霂待宿舍里不好好的吗？也不会这么晕过去。我本来想用背而不是抱，但你软得跟团面条似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你不知道刚才电梯停运，我把你从一楼抱上来有多费劲……呃我不是说你重，你肯定是没一百斤大米那么沉，但我也没有闲到去搬米……”

雪秋没有回话，只是木讷地盯着他。

她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各种方面都很奇怪。

譬如，从那昏迷中醒来后，雪秋眼前不是一片朦胧，而是清晰。

完完全全的清晰，就像是费尽千辛万苦才对上焦，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视力向上翻了一倍。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雪秋实在是说不上来。

这时，她听到陈教授附近更为苍老的声音，犹如一只破损的风箱。

“你们是学生，就老实回宿舍，我派两个人带你们，路上不要惹事。”

雪秋环顾四周，立刻看到了声音的源头，那是个半弓着身，站在控制台前的老头。

她和那个老头有过一面之缘，就在契律考试当天。

“可他们也不比我强啊……”夏因小声嘟囔。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他们待在这里其实也没关系。

但如果要回去，路上碰到影鬼的概率大概跟中彩票一样，因为两分钟前，常仪将这所学校的入侵影鬼数量判定为“2”。

而那两只影鬼，现在正在北门附近游荡，等待保卫处的人赶到并将它们消灭。

“我们回去吧，师兄。”雪秋见夏因没什么反应，轻声提议道。

这是她头一回拿“师兄”二字来称呼夏因，以往都是“学长”。

即便夏因强调过，二者在灵学院的定义差不多。

由老头指派的人把他们带出指挥中心，他们都还穿着白大褂，像是刚做完一次实验。

顺着楼梯向下，雪秋不记得自己刚才有从下面爬楼梯上来。

她刚才昏过去了，是被夏因一路横抱着上来的。

想到这里，雪秋心里还是隐约感到些尴尬。

她知道，夏因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四五个月前，她明明还只是个普通高中生，自那天以后，性别变了，身高矮了，皮肤白了，就连声音也是这般纤细……

他知道我曾是个什么样的人，雪秋想。

可从那语气里，夏因倒像是占了女孩便宜似的。

虽然雪秋现在确实是少女没错，但她总觉得哪里有些逻辑上的问题。

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

图书馆一楼已经乱的不成样子，玻璃渣洒在原本光洁无暇的瓷质地板上。

一只影鬼的尸体被斩成三段倒在门边——那是雪秋和夏因上楼前所遇到的。

“哦对了雪球，你不问问，我当时为什么不坐电梯上去吗？我还没有无聊到给自己做负重训练。”夏因冷不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