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还需要......”
阿莫斯实在不太清楚如何说话,这个时候她想到那个她曾经作为侍从时陪练的那个少爷,骄蛮的,粗鲁的,动辄呵斥下人,言语尖刻,仿佛天生一副上位者的姿态。但是在面对自己的表妹时候简直判若两人,满口温柔的哄劝,妙语如珠,哄得本来在垂泪的小姐开心不已。她从来都并不羡慕洛伦·斯特,但是这个时候忽然有点希望自己拥有那种能力。伊迪娜没有回答,但阿莫斯感觉到她的手指悄悄握住了自己的衣角,攥得紧紧的。
“你有什么愿望吗?阿莫斯,任何愿望,都可以告诉我。”
阿莫斯闭上了眼睛,她疲惫的身躯微微颤抖。
眼前并非黑暗,而是一幅幅快速闪过的画面:破败的村庄,燃烧的房屋,以及……云层中的巨龙,它巨大的身影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 年轻的骑士身骑白马,手持利剑,年少轻狂,满是无畏,誓要斩杀那条给她带来诅咒的恶龙。
“我的愿望啊…”
“我想要跟在您的身边,如果您能够允许我有一天做您的剑,那就是我的愿望了。”
少女确实是露出了一点诧异的神情,但也只是一个瞬间。
或许因为这是一个过于大胆的愿望吧。
法师与剑士的关系宛如交织的华美锦缎,就伊迪娜所知道的,很久以前,就有一位名叫奥蕾莉亚的强大法师与曾经有着勇者称号的剑士伊莉丝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谱写出了一本很壮丽的史诗。剑士是法师坚实的护盾,为其阻挡近身之险;法师是剑士强大的助力,以魔法增强其攻势。
一个——一个残疾的奴隶,能够做什么?
伊迪娜想着,或许这个也并不重要,她现在拥有了阿莫斯,如果她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付于她,那么是仆从还是挚友,泡芙还是饼干,权杖还是佩剑,驯养与自由,是银币买来的交易还是命运编织的羁绊,其实都并不重要。
她笑了笑。
“我会去找人帮你打一把剑的,可能需要一点时间,但是我保证不会太久。”
“但是!你可要注意喔......”
伊迪娜的话语戛然而止,眼神瞬间变得有些迷离,像是明亮的烛火被微风吹得晃动了一下。原本专注看着阿莫斯的目光,失了焦距,原本设想的“这个价格和人情全部要记在账上的”这半句话语就这么悬在了半空。
[你的灵魂,你的身体,你的未来,都会留在肋骨筑成的囚牢里面]
今天伊迪娜提早睡觉了。
她轻轻合上房门,将阿莫斯阻隔在了门外。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说不出的奇异香气,混合着银镜的冷冽、骨头制品的干涩与滴胶摆件散发的微微甜香。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床头的银镜上。伊迪娜穿着睡袍走到床边,纱帐下的风铃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发出清脆而空灵的声响。
“我又听到了......晚安,阿莫斯。”
这个夜晚伊迪娜还是梦魇了。
黑影向她逼近。她想呼喊,却发不出声音;她想逃跑,却迈不开脚步。什么东西在注视着她,一种冰冷、古老、充满恶意却又带着令人作呕的诱惑力的注视。低沉、嘶哑的窃窃私语,思维变得混乱不堪。
粘稠的墨色,腐烂的花朵落在淤泥里面,然后睁开眼睛。
大口喘气。
谁拉住了她的手,是阿莫斯。
她没有穿假肢,也没有穿鞋子,半跪在床边,银色的长发垂下。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但她那双深邃的眼睛却如此清晰可见,充满了担忧和怜惜。
“小姐,我在这儿。”
伊迪娜的呼吸依然急促,身体还在止不住地颤抖,她坐起身。
“是你呀...阿莫斯。”
“今天你能够陪我一起睡觉吗?”
尽管身体还残留着夜魇的余悸,但她的姿态却展现出一种惯常的倔强来。听到这话,阿莫斯不禁微微一怔,看着伊迪娜那双充满恳求的眼睛,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那些旧有的观念在伊迪娜此刻的表现,似乎变得不再重要。
而怀抱很温暖,很安全。
少女靠在阿莫斯的怀里,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紊乱的心跳平复下来。阿莫斯身上淡淡的清香,让她感到平静,就像以往在一起的每一个日子一样。
她的呼吸平静下来。
偶尔,呓语从她微微张开的唇间溢出。
“.......”
“妈妈...”
阿莫斯就这样抱着伊迪娜,感受着她的体温和心跳。她的思绪渐渐飘远,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是龙焰尚未焚毁北境要塞的冬天。坚强的,勇敢的,在父亲去世之后拿起了刀刃骑上了白马的女性,义无反顾地带着剩下的人冲向了死亡,那本来也应该是她的归宿。
冥河之主啊,如果您真实存在的话,请您平稳地把她们渡到彼岸吧。
夜,渐渐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