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人的陪同下,艾薇琳穿过门厅,来到主楼门檐下。
嗒、嗒。
雨水打在锯齿状的叶片上,顺着深红藤蔓,滴落在主楼的屋檐,晶莹早已打湿门前的大理石地板,留下不规则的深痕。
“艾薇琳大小姐,请稍等片刻。”
缇娅从不远处的伞架抽出一柄纯黑的雨伞,缓缓撑开,不知名材质的表面装点着蕾丝,雾气在其上凝结出光芒。
如果艾薇琳记得没错,庄园曾经并没有这样一把雨伞,这依旧是缇娅的杰作。
埃德蒙看了眼背后的伞架,他曾经留在这里的雨伞早已消失无踪,留下的,只有清一色的款式,如同这所庄园本身。
女仆不会让他使用的,他有种预感。
埃德蒙叹了口气,然后紧了紧身上的大衣,若无其事地踏入雨中。
薇尔涅忒紧随其后,但当她离开屋檐,周身漂浮着黑色的轻纱上,却没有沾染半点水渍,就好像雨水主动避开了她。
几人进入迷宫花园。
......
树篱比人高出半身,由某种过于苍翠的紫杉构成,叶片边缘带着不自然的锯齿。小径上的白色碎石间散落着怀表零件——发条、齿轮、破碎的珐琅表盘——每一块都停在不同的时刻。
暗淡空中飘散着雨点,仿佛有阴影穿行,在迷宫转角处,枯叶在地面拼出陌生的文字,像是某种早已失传的诅咒。
一阵哗哗声由远及近,在唯有雨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动听,高低变化的韵脚,如同某种诗文的咏唱。
艾薇琳歪歪头。
是她听错了吗?为什么在迷宫花园中,会有人咏唱诗文?
带着疑惑,艾薇琳来到中心喷泉前。
水流声总比记忆中的慢半拍,池底沉着几枚银纽扣,表面覆着层珍珠母般的光泽,像是被海水浸泡了百年。
而在喷泉前的石阶上,忧郁的诗歌于此回荡。
『明朝暴雨后夜晚又至;』
『之后又是晨曦,无法驱散的迷雾;』
『之后是一个个黑夜,一个个白日,时光飞逝!』
『所有日子都将逝去;成群掠过的,将是悲伤的往昔。』
『在海洋的面庞,在山峦的额头,』
『在银色的河流,在松涛翻滚的森林......』
拨开迷雾,在花园中央的喷泉石阶上,一位黑发青年张开双臂,漆黑的燕尾服在雨中反射出纯粹的光芒。
旋转、旋转、还是旋转,青年的衣角被打湿,如同自然的应和,抑扬顿挫的咏唱在迷雾中回荡,脸上是陶醉的微笑......
『在海洋的面庞,在山峦的额头,』
『在银色的河流,在松涛翻滚的森林......』
他的声音变得呜咽,仿佛在回味,余韵尚未消去之前,他缓缓睁开眼睛......
然后看到了台阶下的众人。
沉默,却震耳欲聋。
“......”
“......”
“......”
“咳咳,你的诗挺不错的,尤里安。”
艾薇琳有些尴尬地微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面前黑发青年的手指,似乎在颤抖。
“多谢夸奖。”
尤里安强装镇定地说着,然后下意识地行了个闭幕礼。
似乎是突然想到这样做有些不妥,他的手掌悬在半空。
“艾薇琳小姐,现在还在下雨,您为何......”
尤里安暗红色的眼眸扫过少女身后。
新生的雏鸟、全知的存在,还有基金会的审判官——本该矛盾对立的几人,此刻却和谐地站在一起。
可以说,是几乎不可能见到的景象。
冷淡的声音响起,
“尤里安,我们现在出去一趟。”
“你是继续你的表演,还是跟过来看看?”
“不了、不了......”尤里安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他连忙侧过身,让出位置。
“你们过去、你们过去......”
......
基金会内部,情报大厅。
薇尔涅忒暂时留在基金会外部等待,此刻站在情报板前的,只有三人。
“调查贫民区的异常,检查路灯始终无故亮起的原因,监视海盐面包坊内部的情况......”
埃德蒙打量着情报板上的内容,欣慰地点点头。
在他稍微“提醒”后勤部门之后,那种浪费时间的任务明显少了许多。
“怎么样,有看得上的任务吗?”
埃德蒙下意识想拍拍少女的肩膀,却被身后的女仆瞪了一眼,只好悻悻地收回手。
“嗯......”
艾薇琳打量着上面的内容,手指轻点。
其实这几个任务都不错,无论是给的功绩点还是报酬都十分可观,而且看上去也是能在一天之内完成的样子。
可惜......
“我选这个。”
艾薇琳伸出手,缇娅明白了少女的意思,将情报板上的标签纸取下。
埃德蒙凑过头,瞄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为贵族妇人调查丈夫的日常生活。』
“?”
埃德蒙的眼睛瞬间瞪大,他看了看艾薇琳,又看了看标签,最后又看了看艾薇琳。
“你上次在洞穴把脑子摔坏了?”
“......少废话。”
艾薇琳摸了摸女仆的裙摆,示意对方往外走。
“等等。”
埃德蒙叫住了艾薇琳,他的目光再度放在标签纸上,看向最后一行。
『无功绩点,报酬为二十英镑。』
“如果你十分缺钱,直接和我说就是了。”埃德蒙挠挠头,“虽然我也没多少,但没必要和我客气。”
看着面前有些无措的男人,艾薇琳叹了口气,
“不是这个意思,埃德蒙。”
“总之,你别问了。”
在男人疑惑的目光中,艾薇琳缓缓向着基金会外部走去。
女仆的脸上依旧是温柔的微笑,苍白的眼瞳注视着面色平淡的少女,一如往常。
艾薇琳的耳边,却响起不应存在的娇笑:
“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呢~”
“艾薇琳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