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帷幔,触感却带着一种异样的陌生。夜月倏然睁开双眼。
熟悉的穹顶映入眼帘,是她最熟悉的寝殿天花板,然而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感却弥漫开来,仿佛透过一层模糊的隔膜在观察着自己的世界。
这种宁静安详的氛围,与下一秒在脑海中炸开的狂潮相比,显得如此苍白脆弱。
潮水。冰冷的、汹涌的、裹挟着钢铁碎片般刺骨记忆的潮水,毫无征兆地从灵魂最幽暗的深渊里咆哮冲出!
“你知道你是谁吗?”
一个未知、冰冷、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如同机械的合成音,凿进思维的最深处。
没有思考的余地,一个更冰冷、更僵硬的程序化声音自动在她思维深处回应:
“我是零号,人类帝国的终极兵器,目标是消灭一切敌对种族。愿人类荣光永存。”
“很好。”
白光刺目。场景碎裂重组。
奢华的大厅,衣冠楚楚的人类老者惊骇欲绝,试图用身份与地位撑起最后的尊严:“你要干什么!我可是人类帝国元老会。”
冰冷的手指毫不留情,精准贯穿了那脆弱的头颅。指尖符文流转,记忆如同数据流被强行抽取、解析、碾碎。
“这个家伙也对关于姐姐的实验一无所知,明明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
白光再次吞噬视野。
画面柔和了些许。是熟悉的训练场。夜琳带着一丝俏皮,递给她一本闪烁着微光的魔法典籍:
“主人的魔法是这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一定能找到帮助夜姐姐的方法的!”手指比划着,努力安慰着她。
旁边,夜白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夜琳不满地嘟起了嘴:
“白姐也是,多少学点呗!打架用爪子很帅,但魔法轰隆隆的才叫过瘾啊!”
白光一闪,连那份试图传递的温暖也显得遥远而破碎。
黑暗,绝对的黑暗,只有灵魂深处的撕裂感和无边的痛苦在咆哮。
绝望像毒液侵蚀着每一个念头:
“没救了。。。失败了,因为她的无能,姐姐要彻底消散了!既然这样。。。既然这样!让我也跟着一起消散好了!没有姐姐的世界,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活下去。”
可是,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无尽疲惫却又无比坚定的声音在她最绝望的时刻响起,如同溺水中唯一的浮木。
“月月,要活下去,一定能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幸福的。”
是姐姐!那个被她深锁在体内,本该已经支离破碎的声音!
场景再次转换。这次有些许模糊。依稀像是在一个空旷古老的平台上,夜风微冷。
昏暗的屋子里,满身是血的妹妹躺倒在破烂不堪的地板上,她已经没有力气说一句话了,但是她的声音却在耳边回响着。
“哥哥,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请不要为我担心。夜姐姐要送我去很远很远的世界了。”
她顿了顿,
“她说,她会一直在你的身体里,守护着你,守护所有你珍视的人,所以哥哥也一定要幸福地活下去。”
白光最后一次炸开,带着一种撕裂与分离的最终痛楚。
所有的混乱、冰冷、尖锐、挣扎、温暖与绝望的声音与画面骤然坍缩,尖锐的疼痛感从思维深处狠狠拽回现实!
“月月?月月!太好了!你醒了!”
急促而饱含担忧的声音穿透耳鸣,是守在床边的夜琳。
那双仿佛已经洞穿一切的红瞳,此刻却清晰地映着她苍白的小脸,
里面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关切、紧张,自责,还有一丝释然?
夜月剧烈地喘息着,身体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小小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抓住自己的银发,头痛欲裂,混乱的思维如同缠绕成一团的钢丝。
那些清晰的、可怕的、带着强烈逻辑和自我认知的场景——是梦吗?
不,它们太清晰、太连贯、太真实了!
每一个画面,每一句对话,都带着刻骨铭心的烙印,仿佛自己都是亲历者一样。
零号兵器,姐姐的灵魂,还有最后那个平静的告别。
脑海里纷乱的信息疯狂碰撞,她抬起头,水光氤氲的红色双瞳紧紧盯着夜琳,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你——”她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异常艰难,“你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了?”
不是疑问,而是某种近乎肯定的直觉。
夜琳深沉的目光,她偶尔流露出的沉重叹息,以及此刻她眼底那份了然一切的沉重,都在无声地昭告着一个事实。
夜琳望着她。
那复杂的情绪在她的眼底翻滚、沉淀。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份沉重的了然变成了坦然的确认。
她没有回避,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
“是的,月月。很早以前咱就知道了。” 她抬手,想要抚摸夜月的头发,那动作带着千钧的沉重,
“你的灵魂,你身体里的姐姐,以及咱们的过去,咱都想起来了。咱其实偷看了作者的故事大纲。(bushi)”
夜月猛地抬起手背,狠狠抹去眼角即将滚落的温热液体,速度快得惊人。
那动作带着一丝属于“零号”的干脆利落。汹涌的情绪——被她以一种强大的意志力狠狠压了下去,硬生生地塞回了灵魂深处那个早已伤痕累累的角落。
红色的眼瞳里,原本的懦弱和茫然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试图撑起所有重量、维护破碎尊严的勇气。
她坐直了身体,小小的背脊挺得笔直,下巴扬起,直视着夜琳惊愕的眼睛。
没有委屈的泪水,没有寻求安慰的拥抱。只有一种近乎倔强、带着命令口吻的宣告,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砸出来:
“没事的!” 她的声音异常清晰、平稳,“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她盯着夜琳,用斩钉截铁的语调下达了最终指令:
“然后——现在开始——你要叫我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