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审判官大人!”

那个肥胖的公爵大人,此刻正被两名卫兵搀扶着,眼见少年即将离开教堂,他连滚带爬地跑到少年面前,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与刚才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判若两人。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您不要放在心上……”他的声音颤抖着,看起来恨不得马上跪下去亲吻男孩的脚跟。

少年停下脚步,冷漠的眼神扫过他,仿佛在盯着一件物品。

“无需道歉...”他淡淡地说道,脸上的伤痕依稀可见,“那是必要的伪装。”

“真是太谢谢您了...我…我一定会向教会捐赠大笔的…啊,当然,您的那份也少不了的...”正当公爵大人松了口气,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之时——

“逮捕他。”

“诶?”公爵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大人,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两个身披教会铠甲的骑士从阴影中走出,他们不经意地瞥过男孩一眼后,双双移开了视线,闪躲的眼神里诉说着不可磨灭的畏惧与厌恶,仿佛眼前这个拯救所有人的少年才是真正的怪物。

“审判官大人,公爵阁下也是受害者,这……”其中一位骑士有些为难地说着,毕竟直接逮捕一位公爵可不是说着玩的,就算对方家族早已落魄,但是好歹也是王都那位炙手可热的公爵的女婿。

不过他的话语被看上去比眼前自己还小的男孩不留情面地打断了。

“挪用领地税金,与军人的妻子出轨等等...以及——“”男孩的声音依旧平静,那份宁静之下却是任不容置疑的强硬,“——与异端勾结。”

他直白的话语让在场的人都一惊,但他仿佛没有看见似的,继续宣读着罪名。

“你不仅和魔女苟合,还利用她的力量追求财富与地位....再将她无情抛弃,最终招致灾祸...”他的语气平常得像是在阅读一份晨间日报。“...你的血脉中早已被污染,教会,不容许这种污秽。”

审判官的审判,绝不仅仅针对魔物。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公爵!还是里瓦尔阁下的女婿!”

听到宣判的公爵瞬间瘫软在地,发出杀猪般的绝望嚎叫。

卫兵队长和其他骑士面面相觑,早就听闻这个冷血不近人情的家伙,跟一台只知道执行规则的自动人偶没什么两样,但是真的见到这一幕,还是不免感到心头略过一阵凉意。

不过审判官的命令高于一切,尽管万分不情愿,他们还是上前强行架起了已经变成一滩烂泥的公爵。

“不!你不能...”

骑士们不再给他继续辩解的机会,粗暴地将他架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拖走。

大快人心吗?或许吧,但对他而言,这不过是尽职尽责的表现。

也许正义有时会迟到,但审判官的清算却从不会缺席。

整个过程中,他的表情也没太大波动,好像只是处理掉了一件垃圾。

“还真是不留情面呢,我们的‘愚者’大人。”

混乱散去,一道身影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少年身侧。

那人穿着一件朴素的深灰色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气息被完美地收敛,与周围那些全副武装的骑士团卫兵形成了鲜明对比。

晚祷丧钟——那是教会最神秘也最精锐的异端肃清部队,直属于教皇本人。部队中的每一位审判官,都以塔罗牌的大阿卡纳为代号。

“愚者”代表着无限的可能性,也代表着踏上未知旅途的开端,只是没有人知道,教皇为何会赐予这个队伍中最为年轻的少年这个代号。

“虽然有点拖沓,不过是我的话,多半不敢违逆里瓦尔公爵吧,敢动他的人,也就你有这个胆子了。”

“‘隐者’,” 少年头也不回,只是淡淡地叫出了对方的代号,“何事?”

“别急着回去陪你的小圣女。”隐者似乎轻笑了一声,“有新的‘钟声’敲响了。”

少年的身体,今天第二次僵住了。

“虽然很抱歉,不过‘魔术师’让我告诉你,你原定的假期取消了,”被称为“隐者”的男人耸了耸肩,遗憾地宣布道,“上头来通知了,紧急命令,我们的人在边境地带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能量波动,伴随着异常的魔力爆发,那股气息经过大伙和研究院的老东西一致推断……确认与五年前那件事时所爆发的能量高度疑似,基本可以认定是同一个目标。”

“我们让那边的几名中等级审判官和就近招募的一些猎魔人先去调查了,结果是,他们全部都失踪了,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

少年猛地转过身,琥珀色的眼眸中从未掀起过如此剧烈的波澜,死死地盯住眼前的同类。

“谁?”

即便是中等级别的审判官,实力再怎么不如晚祷丧钟这样的教会精锐部队,但是对付一般的异端也完全足够了。

“一个幽灵。”隐者递过来一张羊皮纸,“一个本该在五年前,就与那场惨剧一同消逝的幽灵。”

【‘愚者’你这个蠢蛋,谁让你私自去执行任务的.....】

他接过羊皮纸展开,前面是‘魔术师’的寥寥数语,他皱了皱眉懒都懒得看,直接跳过了身为队长的那名少女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粗略阅读了任务要求。

信的结尾的则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徽记——

——那是一朵纯白色的鸢尾花。

太阳逐渐下山,阴影爬上少年的脸庞,他本来的脸色无比苍白,黑与白交织起来,显得如此狰狞,浑如平静的恶鬼。

“你一直在找的她,终于出现了。”

‘隐者’低垂着头,就跟没看见他的表情似的,吐出了那个禁忌的名讳——

“——魔女代号,‘白皇’。”

.......

他不知自己是何时走出那片狼藉的,当他回过神时,人已经站在了教堂之外,黑夜已经降临。

身后的大门在狂风中沉闷地关上,为他拉下了这场荒诞舞台剧的帷幕。

他需要一点新鲜空气。

很巧,教堂外的雨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细雨,冰凉的雨丝落在他苍白的脸上,让他因战斗而有些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一些。

湿润的冷风,将冰凉的空气灌入他肺中。

——这点雨还不足以让他再度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但同样...也远远无法熄灭他心中那场名为仇恨的大火。

他靠在冰冷的墙边,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仔细地擦拭着唇角残留的血迹,顺便对着窗户上的玻璃观察着脸上的拳印,轻轻揉动着脸颊,希望没那么明显。

不快点回去的话,她又要担心了。

毕竟他答应过那个女孩,完成任务以后,要一起吃晚饭。

——这是约定。

对他而言,只有约定是无论如何也必须遵守的。

男孩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穿过沉闷的雨幕,望向了城市边缘的某个方向。

然后,他又将视线转向了通往边境方向,那条被黑夜笼罩的小路。

在漫长的沉默中,他只是静静地站在教堂的门口,注视着这片雨中的一切。

雨丝越来越密,打湿了少年漆黑的短发,晶莹的水珠顺着他清秀的脸颊滑落,像是无声的眼泪。

最终,他头也不回地朝着某个方向走去,没入到灯光所照不到的阴影地方。

他做出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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