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刷到过一些游戏制作的花絮视频,其中有一种奇妙的手法:在镜头之外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实现镜头看上去完全不同的优秀效果,比如在场景地下突然出现放大的角色模型,只有两只手掌的第一人称主角,诸如此类。
任华织觉得这些手法太有意思了,如果化用到小说中,最接近的手法应该是叙述诡计。
双头狼的爪子和巨口都被芒种牵制住了,而芒种因为竭尽全力也无暇回头看,两者形成了脆弱而微妙的平衡,因此任华织得以小步走过去把自己伪装成她的幻觉。
在芒种的视角,大概是在绝境中恍惚听到了已经死去的前辈的忠告吧。
像宇宙女鬼似的。
但任华织必须这样做,如果她作为白骑士出现,话语分量肯定不如已然成圣的制花人。
——为什么要阻止芒种切换武器模式?
因为她根本都还没给盾牌充能。
这个状态下硬切圆斧模式,只会被双头狼抓到破绽攻击,以伤换伤的收益也不高。
还是太年轻太幼稚,有时候天真。
但这也不能太责备芒种,任华织总不能在“生前”莫名把狩具借给她练习吧。
任华织绕回天井一角的小黄鸭雕像后面,从紧急安全通道跑出商业广场,还没脱离反文明力场就掏出手机,开始热火朝天地抠字:
【腰带什么时候修好?】
右上角刚恢复信号,直接点击发送。
【怎么了?】孟秋绪反应很快。
【芒种和双头犬打起来了,你不知道?她没在论坛上发帖留档?】
片刻沉默仿佛传达了聊天框对面的震惊。
【没有啊!她谁也没告诉!】
…………
此时的商场内部。
“心存迷惘,就不要击发吗……我知道了。”
芒种突然向后卸力,利用双头狼压制的力量推动,一个滑铲从它的腹部下方滑过。
直剑在地面瓷砖上摩擦过去,迸出一连串火花,在剑身上忽地燃烧起来。
交错之间,芒种在双头狼背后起身。
冒火的直剑向外甩了一下便抵在盾牌上缘,如刚刃研磨般、如小提琴拉奏般——
嚓——。
一年来承受过数十头梦魇攻击的厚重盾牌也随之燃起火焰,通体变为熔铁的炽红。
“白昼不停、卜夜不息,”
“所有的梦魇,”
“都应当在地狱里焚·烧·殆·尽。”
重重踏地!
炽热魔力翻卷,化为空中飘浮的烛灯,笼罩了整个商场天井,刹那间仿佛置身于璀璨星河之中,空气也随之开始升温。
如果任华织或者梦魇对策科的老资历干员在这里,就能认出这是芒种的赐福能力,并不是制花人那种只能喷点水的不值一提的垃圾白板,它甚至拥有具现化的技能特效和大招名字!
“「三千烛华夜」!”
燃烧花瓣拼成的五个大字,浮现在了人与梦魇的头顶上空!
双头狼疑惑地打量着周围突然出现的橙红色烛灯特效。具有智力的它很快发现这些灯只是单纯地挂在那里,并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便像被戏耍了似的大吼一声,再次扑向芒种。
这一次,芒种没有举盾。
野兽型梦魇的铁爪和利齿源于梦境中最幽深的角落之一,由人类对野兽撕咬的想象、数千年来对残酷大自然的本能恐惧锻铸而成。
高速挥动时仿佛破开了空气,带出黑色的切削轨迹,从魔法少女的身躯正中剐过!
血肉淋漓声、骨骼断裂声……
这些都在一瞬间出现又消失,如同须臾的幻影。
双头狼敏锐的兽耳只捕捉到一声轻响:
“唿。”
那是吹灭蜡烛的声音。
满天烛灯随之熄了一盏。
“——是你吗?杀了花姐的坏孩子。”
芒种抬起了头。
一身公主骑士风格的衣装烧成了狰狞的昏黑,与双头狼几乎额头顶额头的零距离对视,双眸中同样燃烧着黑色的火焰。
她用身体和盾牌内侧夹住双头狼的前爪,把长剑刺进了它胸口的装甲板缝隙。
正反手切换,就要强行用蛮力把装甲板从它嵌合的肉体上撬下来!
“而且、实在很可疑啊……”
嘎吱——嘎吱——
金属不堪重负的尖叫声令人牙根发酸。
“现实有现实的逻辑,梦境有梦境的逻辑……而创造出你的那个噩梦,又究竟遵循着怎样的逻辑?嗯?乖狗狗,能不能请你告诉我?”
“嗷呜……”
魔法少女咬牙切齿的质问,甚至让双头狼发出警戒的低吼,畏缩了一瞬间。
梦魇通常来说是不讲道理的。
会武术的火柴人、燃烧坠毁的直升机、突然从头顶掉下来的电风扇,都是不应存在于现实之物;但人不能想象出真正不存在的东西,表面的混乱荒谬下隐藏着内在的联系。
只需要亲眼确认一下就好。
没准有哪个强迫症患者在做梦时也要让凶残的双头魔狼好好穿上胸甲,但他一定没有多余的专注力,去为这头野兽想象出完整的内脏。
“乖,让·我·看·看——!”
——刷!
是利器切开肉体的声音。在人与狼之间有鲜血喷涌,天井上却没有烛灯熄灭。
芒种松开盾牌,一只长满钢针般黑毛的前爪从她怀中坠落,还未砸到地面上,就化作一团浓厚的黑烟迅速飘散。
双头狼竟然主动借用芒种的长剑切断被钳制住的前爪,只为逃避对胸甲的破坏!
失去了一根肢体的梦魇转身就逃!
“果然有问题。”
芒种没有追上去,紧盯着双头狼的背影,在原地持剑静立。
唿——她左肩上方的烛灯熄灭了。
一盏,然后是又一盏。
过去使用枪刃的时候,因芒种受到攻击而熄灭的烛灯会化作废魔力被弹仓回收再利用,就好像动作游戏的角色积攒怒气解锁大招一样。
孟秋绪博士根据每个魔法少女的能力为她们定制最合适的狩具机制,因此在舍弃枪刃拾起剑盾的那一刻,芒种就做好了自己会变弱的准备。
既然无法二次利用,她就主动吸收烛灯。
将梦境赐福于她的庇护锻造成一柄火剑!
炽红长剑如山火般越烧越旺——
“笨蛋,你要毁了这栋楼吗!”
——铛!
一道惊雷从身后射出,掠过芒种的脸颊,始料未及的冲击力将她的狩具打得脱了手。
“什么人?”
芒种回头看去,只见在午后阳光洒下的方向,三楼环廊向天井凸出的露台上站着一个逆光的双马尾少女身影。
“我是「惊蛰」。听说你继承制花人,成为了茶会之主……结果竟然是如此鲁莽的家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