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若初的家是标准的中式建筑,琼楼玉宇,雕梁画栋,处处透着古韵。假山流水间点缀着几株松柏,回廊曲折通向幽深的庭院。

苍白被安置在西厢房的暖阁里,窗外是一片竹林,风过时沙沙作响。

雕栏画栋的深闺仿佛迷宫般将外界层层隔绝。

苍白此时的疏离、畏惧以及低三下四的恳求与少女在何若初面前一直保持的活泼善良与亲近形成极大的割裂感。

“我求你了,不要...”

何若初从未见过这样的苍白。

那个总是对自己亲近友好,笑起来眉眼弯弯,会在自己被老师提问时悄悄塞小纸条,会嘟着嘴劝自己好好学习,会悄悄塞给自己巧克力的苍白。

此刻却仿佛是看到什么骇人恶兽般对自己避之不及。

少女的双臂紧紧环抱着曲起的双膝,将脸深深埋进臂弯之中。她的肩膀随着抽泣不住地颤抖,细碎的呜咽声从她紧咬的唇间溢出,像是受伤小兽的哀鸣,泪水无声地滑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哽咽。

是了,自己是个十足的人渣。

仅凭虚无缥缈的梦定义一个女孩,面对少女的好意,将少女的信任与心一片一片撕碎后践踏进泥土之中。

苍白蜷缩在床角,浑身颤抖得像片风中的落叶。她的眼神涣散,仿佛透过何若初在看什么可怕的东西。

“别碰我...求求你...”她的声音细若蚊蝇,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手臂,留下一道道血痕。

少女白皙的皮肤遍布拖拽与拉扯时造成的伤痕,圆润的脚趾不安的相互磨蹭。

何若初的手僵在半空,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缓缓收回手,后退了两步,给苍白留出空间。

何若初知道,在苍白的眼中,就是自己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将逼迫无知的少女到校门口进行拐卖。

加之最近社会动荡,确实有许多少女在夜深静静的小巷或是自己单独行走时被人贩子拐卖到肮脏而暗无天日的非法地带。

何若初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解释的话,她一定会认为自己和那群人渣是一伙的,她一定会痛恨自己一辈子。

自己不就是想让苍白不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吗?

可为什么,为什么......

自己不应该开心吗?

这和自己想要的难道不一样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惶恐,为什么会患得患失?

何若初攥紧了手指,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她看着苍白颤抖的肩膀,听着她压抑的啜泣声,胸口像是被钝刀一点点割开。

她必须解释。

“苍...苍白”何若初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吼也没有骂的主动找少女搭话,“那个该死的人贩子真不是我的人,我根本不认识她。我...我...”

何若初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辩解多么苍白无力。那些刻意的冷落,恶毒的言语,还有那些下三滥的威胁。

这些伤害恐怕早已在苍白的心中造成深可见骨的疤痕。

窗外竹影婆娑,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破碎的光斑。苍白终于抬起头,湿漉漉的睫毛下,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

“我...我愿意相信你。”苍白努力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苍白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个笑容像是被强行拼凑起来的碎玻璃,随时会重新裂开。她松开掐着手臂的指甲,露出斑驳的血痕。

她对自己还是那么温柔,可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少女的心中碎裂开来。

苍白用手不断的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擦也擦不完。她的指尖发颤,指节泛白,仿佛要把整张脸的皮肤都搓红才肯罢休。

何若初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伸手,一把扣住苍白的手腕,制止她近乎自虐般的动作。

少女应激般猛的向后缩去,重重的砸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灰色的眸子涣散了一瞬又开始剧烈的咳嗽。

“别碰我!”

“好,我不碰你”何若初缓缓收回手,后退几步略显局促的说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我...我的药在哪里?”

“你是说你包里的那些吗?”

苍白的声音闷闷的,“嗯。”

“那些就只是一些营养补剂和镇定剂而已,它只能够让你越来越依赖它而忽略掉现实的危机罢了。”

“不会的,那是南思钰给我的,她不会骗我的。”

又是南思钰,又是南思钰!

那个南思钰到底哪里好了?

何若初不明白,为什么南思钰只要提出来,苍白就会抛下自己跟着走,为什么南思钰说什么她都信?

何若初知道现在不能够再刺激面前的少女了,于是耐下性子回复道:“你先休息,等你回复的差不多了我再给你。”

苍白没有过多的反应,也只是闷闷的“嗯”了一声。

“那你先睡吧,明天的假我会帮你请的。”

何若初本想退出房间让苍白好好休息,可她却看到少女的表情一点点变得失落与畏惧。

少女的声音带着哽咽断断续续道“今天...是星期几了?”

“星期日了,理论上明天就要上学了,但你这个样子,未来的几天都只能在这里静养了。”

就在刚刚,已经过了12点,日期也从周六走到了周日。

何若初发现当她说完这句话时,少女的瞳孔骤缩,呼吸变得急促不安。

“手...手机,我的手机呢?”

苍白慌乱的摸索着身上的衣服。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何若初摇了摇头,“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看到过你的手机,可能是掉在某个地方了吧。”

“完了...一切都完了...”

苍白轻声呢喃着。

“我和阮怀汐约定好的,我和顾璃陌约定好的,我...我...”

“怀汐她最重视承诺了...”

苍白说不上来现在自己是什么感受。

自己的计划与约定通通化为泡影。

她感觉有些呼吸困难,好像是将要被活埋的人,听着头上的泥土一点点落下,数着最后的几口气,却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了。

半晌,苍白才堪堪憋出几个字:“我累了,想要休息。”

何若初楞楞的看着少女将整个身体蜷缩进被子当中,将自己裹成一团,仿佛这样才有安全感。

“好...你好好休息。”

何若初轻轻叹了一口气,退出了房间。

房间门关上的那一刻,何若初的脊背沿着冰冷的房门缓缓下滑,直到整个人蜷坐在房门口。

她看着自己不断颤抖的双手喃喃自语。

“我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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