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好了吗?二等兵。”

一个军官还是士官走到了艾什的跟前。

这些天来,他还没有认全这些军衔等级什么的,不过,他知道对方是他的长官。

强忍着呕吐过后的头晕目眩,艾什站起身来敬了个十分不标准的军礼。

“……休息好了吗?”

那个长官又问了一遍。

“还没……”

“加上‘报告’!没人教你军队的规矩吗?”

“报告长官!还没!”

艾什扯着嗓子,如实回答了。

“好,现在立刻回到自己岗位上。”

“啊?报告长官,我还没休息好……”

“滚回你的岗位去!”

长官用厉声呵斥打断了艾什的话。

“战场上的敌人可不会因为你身体不舒服就不会来进攻你!快回到你的岗位上!”

“是!”

艾什不得不离开。

在艾什经过他的身边上,那个长官还不忘用他的靴子踢了艾什的屁股一脚。

艾什又回到了那片空地。

跟他休息时相比,这儿已经插上了一片的十字架,还未埋葬的尸体也只剩一小半了。

但,那恶臭味依旧是萦绕不去,在午后烈日的炙烤下,更加难以忍受了。

艾什一边解开衬衫,一边挥手赶走萦绕着的嗡嗡作响的苍蝇,他回到要挖掘的地方,捡起地上的铲子,又开始了工作,不应该叫任务。

艾什将铲子插入土中,左脚脚踩在铲子的边缘。

然后用力一蹬,将铲子深深地没入泥土中。

随后,他的手臂肌肉紧绷,青筋微微凸起,用力一抬,将一大块泥土被掀了起来,散落在坑边。

“呼……呼……”

艾什喘着气,将这个动作又进行了一遍。

插入铲子、左脚一踩一蹬、用力掀起,接着再来一遍。

再来一遍。

一遍,又一遍。

“嘿,老兄,身体好点了吗?”

那个黑人的声音又一传来,他正抬着一具尸体,往旁边的坑里安葬。

“……还行吧。”

艾什这样说着,笑了笑,脸上的汗水随着嘴巴的裂开而流入其中。

又酸又涩的。

“啊,老兄,还记得我说的鱿鱼吗?东亚还是哪儿有个传统,鱿鱼能够治疗船员的晕船,哦,好像就在我们这边的东南亚……有的国家的人会把小鱿鱼塞进调料里生着吃,你会感受到鱿鱼的触须在你的嘴里面抽搐……”

“……呕……呕……别,老哥,别说吃的了,我现在不想听一句……呕……”

艾什干咳着,打断了富兰克林的讲话。

他有些怀疑对方的智商还是情商正不正常,没这点儿眼力见吗?

在这种恶臭的环境讲生吃鱿鱼?

“好吧,好吧。”

富兰克林似乎有些扫兴,闷闷不乐地闭上了嘴。

随着富兰克林的闭嘴,艾什感觉附近的环境似乎开始变得安静了,苍蝇的嗡嗡声也好似融入了背景环境,不再是那面恼人了。

艾什继续重复地做着手上的动作。

手中的铲子再次插入土中,发出沉闷的“噗嗤”声。

在太阳的暴晒下,细密的汗珠,顺着艾什的脸颊滑落,滴在脚下的泥土上,瞬间就被大地吸收得无影无踪。

艾什头还是有些晕,紧握着铁铲的双手发着白,他急促地呼吸,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铲子一次次地插入、抬起,泥土被不断地翻起,坑洞渐渐变深。

又时一阵恍惚,艾什觉得这个坑是给自己挖的。

……不,我不能这么想……我不能死在这儿……我还要回去……

艾什要紧雅观,晃晃身子,又继续挖了下去。

周遭静悄悄的,但似乎有什么声音响了起来。

好像是……摇滚?

Some

folks are born made to wave the flag,

(有人生来就是向旗帜敬礼的)

ooh,

they're red, white and blue.

(哦,是有红星、白条和蓝杠子的)

And

when the band plays 《Hail To The Chief》,

(当乐队奏出《向长官致敬》时)

oh,

they point the cannon at you, Lord,

(啊,他们把大炮对准了你,主啊!)

“……我不喜欢摇滚。”

艾什这样嘀咕着,也顾不上去寻找声音的来源,他低着继续挖着坑。

It ain't me, it ain't me,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I ain't no senator's son,

(我不是参议员之子,)

It ain't me, it ain't me,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突然一只带着灰绿色腐肉的手骨从脚下的土中钻出,死死地抓住了脚踝。

那手骨冰冷而黏腻,像是从地狱深处伸出的触手,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啊!*!什么鬼!”

艾什浑身一僵,低头看去,只见那手骨的指节已经腐烂得露出了森森白骨,却依旧死死地扣在他的裤脚上。

艾什惊恐地甩了甩腿,试图挣脱那只手骨,但那手骨却像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艾什的心脏开始砰砰直跳,额头上、后背上冷汗直冒。

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炽热的阳光随之变暗,在那欢快的摇滚乐中,世界仿佛逐渐被一层厚重的雾气笼罩。

It ain't me, it ain't me,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It ain't me, it ain't me,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在摇滚乐的间奏间,艾什还听到了低沉的呜咽声,像是无数冤魂在耳边呢喃,声音忽远忽近,让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

“不……这是幻觉吧……这个世界上哪有怪物。”

艾什念叨着连自己都不完全相信的话,发癫似地用着手上的铁铲砸着那个手骨。

铲子砸在泥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但那手骨却依旧死死地抓着他,甚至更加用力,指甲穿透了裤子,几乎要嵌入了他的皮肤。

脚下的土地开始松动,泥土像是被什么东西从下面顶开,缓缓隆起。

艾什的瞳孔猛然收缩,眼睁睁地看着一具具腐烂的尸体从周遭的土中爬了出来。

离得最近的那具尸体,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皮肤,只剩下往外冒着蛆虫的空洞眼窝和半边裸露的下颌。

他的嘴角却诡异地扬起,像是在笑。

他的身上还穿着破烂的军装,胸前挂着一枚锈迹斑斑的狗牌,上面依稀可以辨认一窜艾什并不认识的名字。

“该死……别过来!别国来!”

艾什叫着挥舞着一手挥舞着铲子,一手不自觉地挠着自己的脖颈。

“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在这儿……越南……”

尸体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像是风吹过枯树的声音,刺耳而冰冷。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死人不会复活的!”

艾什疯狂地挥舞着铲子,试图驱散眼前的幻象。

铲子砸在那尸体上,但那尸体却像是没有知觉一般,依旧缓缓向他靠近。

突然,他的脚踝一松,那只手骨消失了。他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地摔在地上。

“艾什……”

“艾什……”

周遭复活的尸体齐声声地念叨着艾什的名字,在那欢快的摇滚乐的伴奏下,很是诡异。

“艾什……”

It ain't me, it

ain't me,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I ain't no

fortunate one, NO NO

(我不是幸运的那一个,不是)

It ain't me, it

ain't me.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艾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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