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大概多久会腐烂成白骨?

艾什原本以为要花上一年半载,但实际上,70华氏度的温度下,几天就重度腐烂得剩不下几块肉了,半个月的时间,就会化作白骨。

任何东西,光是听说,远没有亲眼所见带来的震撼大。

艾什目前就是这样。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尸体。

一卡车一卡车的尸体。

……

正午过后的这儿,闷热得像一个巨大的蒸笼。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热气,仿佛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阳光毒辣地炙烤着大地,泥土被晒得发烫,踩上去像是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艾什和其他士兵一样,站在一片被火焰烧尽的空地上。

他手里握着一把沉重的铁锹,掌心已经被汗水浸透,滑腻得几乎握不住。

粗糙的军装紧贴在身上,劣质的布料被汗水浸湿,黏腻得让人难受。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从前方的卡车上传来,长官刚刚带他们看来一眼,都是尸体,各种腐烂程度的尸体和尸体残肢。

有的被装进了裹尸袋里,但更多的还是像稻草人一般堆在车上。

“这是你们在这战场上的第一课。”

长官是这样说的。

“死亡!”

恶臭直冲鼻腔,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不过,艾什还是有些钦佩他自己的意志力的。

在烈日和恶臭的双重压迫下,自己那塞得满满的肚子尽然能忍住不吐。

“他们为国,为自由和民主牺牲,他们不能就像垃圾一样被扔在地上、无人问津,而这就是你们这群新兵在越南的第一个任务,给他们最后的体贴与关怀!”

他们的营长在大声宣讲着,语气跟征兵广播里的很像,但,艾什不知道为什么。

他现在尽然感受不到了那种由内而外产生的兴奋和热血了。

任凭营长的演讲多么激情澎湃,他激动不了一点儿。

……为什么?

是因为这天气吗?

还是周遭萦绕着的恶臭?

亦或是死亡的阴霾?

……

“现在,拿好你们手上的‘武器’开始行动!”

“是!!!”

……

“快点!别磨蹭!力气都用来中午吃牛排了吗!快点!”

长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冷酷而严厉。

比查寝的梅婶还可怕,他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割断了所有新兵们心里头最后的一丝犹豫。

艾什低下头躲避着班长的目光。

但也因此,他的目光不可避免地看向了脚边那些裹尸袋。

一些袋子已经破旧不堪,恶臭从里面散发出来,有的甚至露出了里面的尸体。

腐烂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绿色,白色蛆虫在缝隙中蠕动,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艾什感觉胃里一阵翻涌,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

他想吐,但又吐不出来。

他强迫着自己举起铁锹,狠狠地插入泥土中。

铁锹与地面碰撞的声音沉闷而刺耳,仿佛在嘲笑他的无力。

每挖一下,泥土的潮湿的味道就更加浓烈,混合着尸体的腐臭,几乎让他窒息。

艾什几乎没怎么干过活,每周的农场协助也是能偷懒就偷懒,实在不行找克里斯帮忙。

没几下他的手臂就开始酸痛起来了,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刺痛得让他忍不住眨了眨眼,胳膊夹着铁锹柄,用手背擦着汗水。

“妈的,这味道……真受不了……”

旁边的一个黑人士兵低声咒骂着,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

艾什瞧着他那个高大个子,想着跟摘棉花相比呢,尼哥。

当然,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摘棉花,该死的老兄,我没摘过棉花。”

那个黑人说着,目光看向了艾什。

“啊?……”

好像说漏嘴了。

听他的口音,像是南方来的。

“……”

艾什心里一咯噔,又看了眼他那硕大坚实的肌肉,那一铲子呼过来,自己多半要脑震荡了。

“我家是干鱿鱼的,钓鱿鱼比这个累,但海鲜的腥味比这恶臭好多了。”

那个黑人说着,一下把铲子插进土了,用手擦擦头上的汗水。

“我叫富兰克林,佛罗里达人,家里是渔民,经常出海去钓鱿鱼。”

“……哦,艾……克里斯·格里芬,宾夕法尼亚人。”

“哦,幸会,克里斯老兄……嗯,你吃过鱿鱼吗?”

这个叫富兰克林的黑人好像对摘棉花并不敏感,脸上看出一点儿生气,他朝着艾什伸出了手。

当然,这不排除他是个笑面虎的可能性。

思索再三后,艾什还是伸出了手。

“哈,你们北方人就这么磨磨唧唧吗?像娘们?”

艾什没有回应,只会回答了上一个问题。

“好像有印象,是烤它的须子吃,还有,放到一个大锅里跟各种肉丸一起煮着吃。”

“哦,克里斯老兄,知道吗?鱿鱼不只是可以煮和烤,它的吃法可多了……这是一个未来的大市场,我打算退伍后,把家里的鱿鱼产业扩展的更大。”

一提及鱿鱼,这个身材彪悍的佛罗里达黑人便像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述着。

从鱿鱼的吃法,到鱿鱼的钓法讲到了未来每个美.利.坚.家庭的餐桌上都会摆上一条鱿鱼的远大愿景。

“……先不说国内了,我们那边收鱿鱼的大客户是日.本人,他们可喜欢吃些东西了,为了新鲜能生吃……”

“嘿!你们两个!干什么!快干活!”

“好的,明白!”

在班长的呵斥下,两人立马放弃了交谈,继续挥动着手上的铁铲子。

机械地重复着挖土的动作。

艾什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快点结束,快点离开这里。

挖完了一个坑,然后就是将裹尸袋放进去,再翻上泥土。

薄薄的裹尸袋锁不住里面的恶臭,更何况好些个袋子已经破损了。

艾什咬紧着牙关,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腐烂的尸体,不去想那些蠕动的白色蛆虫,不去想那些曾经活生生的战友。

但他的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向远方,飘向那些他曾经对战争的幻想——英勇的战斗、荣耀的胜利、战友的情谊,还有想着国旗敬礼宣誓的激情。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将这一切击得粉碎。

战争不是荣耀,不是英雄主义,而是腐烂的尸体、恶臭的空气和无尽的痛苦。

……不,我要坚持住。

如果是克里斯的话,他一定能做到的。

我不会比他差的……

突然,艾什覆土的动作停了下来。

铁锹从手中滑落,砸在地上。

他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喉咙里发出一阵干呕的声音。

紧接着,艾什再也忍不住,猛地吐了出来。

胃里的酸水混合着中午的牛排残渣,一股脑地涌出,溅在泥土上。

“喂,新兵,别在这儿吐!”

长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艾什没有理会,蹲着身子,只是继续干呕着,直到胃里空空如也,直到喉咙火辣辣地疼。

他抬起头,眼前一片模糊,汗水、泪水混杂在一起,让他几乎看不清周围的世界。

身体在微微颤抖,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绝望。

“……呵,又一个,嘿!你,扶着他到那边休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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