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没看到。坍塌的门洞被浓重的黑暗和夜雾填满,看起来和之前毫无二致。
先前远处林间隐约可闻的、细微的虫鸣声,不知何时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过分安静的、让人心慌的空寂。
那股若有若无、萦绕道观的湿冷山风,仿佛在门口那团阴影处……凝固了一瞬?
虽然很快又流动起来,但那一刹那的停滞感异常清晰。
篝火最后一点微光的跳动似乎都……缓了一拍?
鼻尖似乎嗅到一丝极其淡薄、混杂在雾气和腐叶气味中的、新出现的……清冷而又陌生的气息?
难以形容,仿佛月光凝结成了霜尘。不刺鼻,却让人莫名心头一凛。
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威压,没有改天换地的异象。
仅是自然的声响消失了一部分,风停滞了片刻,气氛凝固了些许…
可这种万物噤声的静默本身,就是一种无言的宣告——有什么存在强大到足以让山林屏息、让风凝固的东西,正悄然掠过此间。
篝火旁,温羽青和小猫的僵持只持续了不过几个沉重的心跳。
门口那片原本浓厚的阴影,就像舞台幕布被无声地、极其自然地拉开一道缝隙。
没有波动,没有光芒炸裂。六尾狐妖庞大的形体轮廓,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柔和与凝滞的姿态,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裂开的阴影缝隙中。如同它当初消失一般。
它没有踏出,仅仅是“存在”在那里。巨大尾影在身后如同静止的雕塑。
只是其中一条尾尖正垂落,尾尖上一道比月光本身更加凝聚、纯粹到毫无杂质的银白色月华,如同精准的探针,不疾不徐地点向地面。
小猫颈后的毛瞬间倒竖!喉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细若游丝的短促“嗬——!”。
它全身筋肉绷紧,银蓝星环应激般亮起,疯狂旋转!
然则无用。
在它星环光芒刚刚亮起的百分之一刹那——
那道垂落的银白月华,动了。
快!
快得超越了视网膜捕捉的极限!它没有撕裂空间,没有狂暴的能量,只是像一滴水珠从荷叶边缘滑落那样轻盈地飘向温羽青她们。
过程迅捷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不可抗拒的舒缓感。
温羽青甚至连惊愕都来不及升起。
寒冷麻痹了神经,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干。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自然,温羽青根本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几乎在同一毫秒——
那条始终纹丝不动的核心尾影,像是拂开一粒尘埃般,极其随意地向前轻柔地一卷。
空间,在那一刻失去了意义。
温羽青和小猫如同两张单薄的纸片,被一股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引力”瞬间包裹。
没有狂风呼啸,没有天旋地转。
他们周围的景象——篝火的余烬、冰冷的石板、道观的断壁残垣——在一瞬之间失去了所有颜色和质感,变成了单一的、极度拉伸的苍白灰幕!
这灰幕在他们扭曲收缩的视野边缘一闪即逝!
意识仿佛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湖,瞬间冻结。
只有一道冰冷、清晰、例行公事般的意念,在他们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间隙,如同冰冷的刻刀直接划下:
「界域:沧澜孤屿。存续:三百六十五昼夜。」
……
……
温羽青是被一种沉闷、湿润的触感和耳边不停息的浪涛声唤醒的。
意识挣扎着摆脱黑暗的束缚,半边脸颊陷在潮湿冰冷的细碎沙砾中。
每一次呼吸,浓郁的海腥气便混杂着一种海藻腐败的浓烈咸臭和某种干燥鱼血与鸟粪混合的刺鼻气味,强硬地灌入鼻腔。
身下沙滩的感觉并不柔软,而是混杂着很多粗粝的贝壳碎片和小石子,硌得生疼。
她猛地睁开被海水腌渍得有些发涩的眼睛。
视野首先被一片无边无际、翻涌着灰绿色泡沫的浑浊大海占据!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厚重的云层仿佛要压到海面上。
强劲而潮湿的海风呼啸着掠过空旷的海滩。
脖颈处被风吹得一片冰凉,空荡荡的——
玉坠?
温羽青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摸向锁骨之间那个熟悉的位置,触手却只剩一片被海水浸透、冰冷粗糙的布料!
心猛地一沉!
她触电般低头看去——原本系着猫眼石吊坠的坚韧皮绳断口处光滑无比,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度低温瞬间切割后留下的晶粒脆化质感。
是它?只能是那个存在!
在传送的瞬间,在剥夺她和渺小意识控制权的同时,像摘下一片碍眼的枯叶般,精准而漠然地取走了那枚猫眼石玉坠!
那玉坠是她理解这个陌生世界的钥匙,是昨夜血契的护身符……
可现在,连同其本体和仅存的价值,都被那凌驾一切之上的存在彻底抹去痕迹。
一丝冰冷又苦涩的无助感裹挟着海风,狠狠砸进她的胸腔。
“嘶……我的猫呢!”被这发现冲击的心神恍惚了一瞬,她才猛地回神,压下心中翻腾的恐惧与失落,急忙扭头在冰冷的沙滩上寻找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喵……”一声略带沙哑和不满的低鸣从身旁传来。
小猫就趴在她身边不到半米远的地方,正努力甩动着头顶和耳朵上的沙粒。
它那身漂亮的银色毛发沾满了沙子和少量枯碎海藻,显得有些狼狈。
动作间,那条原本就带伤的后腿微微蜷缩了一下,似乎传递来一丝清晰的痛楚意念。
温羽青心中一紧:“你的腿……?”她伸手想触碰。
小猫敏捷地侧身避开,琉璃色的眸子瞪了她一眼,传递过来一个混合着“烦”、“疼”、“别碰” 的强烈意念碎片。
它低头舔了舔那条后腿靠近关节的某处毛发,温羽青才注意到那里似乎比平时肿了一圈,皮下透着不正常的红,但并无严重外伤和血迹。
最令人注意的是它肩胛处那枚星环。
光芒极其暗淡,如同风中残烛般极其微弱地闪烁着,旋转的速度也慢得可怜,像是耗尽了力量。
它传递过来的意念也明显变得模糊、破碎,且带着强烈的疲惫感,不再如之前清晰。
显然,穿越空间对它造成了不小负担,力量暂时被大幅度压制了。
就在温羽青为小猫的状态忧心,并快速扫视这片陌生又压抑的海滩时——
“吱嘎——!!!”
一声凄厉扭曲、充满恶意的嘶鸣声突然从旁边一片海边树林边缘炸响!
只见一道体长不足半米、通体覆盖着肮脏灰褐色甲壳、形态如同某种变异巨大螃蟹低矮魔物,正挥舞着两对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前肢。
疯狂地撕扯着一只体型比它稍大一些的海鸟尸体!
污浊的鸟血和内脏碎块飞溅得到处都是。
它那小小的三角头转向温羽青和小猫的方向,复眼中闪烁着贪婪饥饿的浑浊红光!
显然,新的活物血肉对它更具吸引力!
温羽青下意识捡起手边一块边缘锋利的贝壳碎片。
然而不等那魔物发动冲击——
“嗤——!”
一道炽白色的锐利光束毫无征兆地从更高处的怪树林枝杈间射出!
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那头魔物狰狞的头颅!
污秽的浆液和甲壳碎片爆开!那魔物嘶鸣声戛然而止,抽搐着倒下。
一个瘦小灵活的身影敏捷地从枝叶间翻落,稳稳地落在温羽青前方数米处的沙滩上。
这是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年,皮肤黝黑,穿着一身紧身的、由某种暗绿色坚韧植物纤维和细小鳞片混合编织的奇特衣物。
他脸上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警惕和冷酷。最惹人注目的是,他身后悬浮着一只翼展约两尺的奇妙生物!
那生物整体形态像一只蜂鸟,但由半透明的纯净光能构成!
鸟喙尖利如矛,双翼急速振动着,散发出纯净的光芒和细微的嗡嗡声,显然是刚才发出致命光束的源头。
少年瞥了一眼死去的魔物,随即目光锐利如鹰隼般扫过温羽青和她身边瘸腿炸毛、对着光鸟露出警惕敌意的小猫。
温羽青接收到 “刺眼!”、“不好吃!”、“烦!”的简单意念 。
“新来的?”少年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口音,但温羽青竟能理解!
这大抵是玉坠最后的馈赠吧?
他上下打量温羽青狼狈的衣着,视线在她怀中小猫身上略微停留了一下,然后像背书一样冷漠说道:
“海蚀滩区域归‘辉光城’管理,所有新鲜血肉和材料征缴三成。秽卒魔晶一颗。”
少年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指向地上那头魔物的尸体,语气不容置疑。
他头顶的光鸟双翼微敛,光芒似乎更凝聚了一分,仿佛随时准备再次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