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庄园里的一间屋子里火光跳跃，男子轻轻将襁褓中的婴儿递给躺在床上的女人。
“老婆，辛苦了……是个男孩。”
女人面色苍白却神情温柔，语气带着疲惫后的欣喜：“好神奇……黏糊糊的，和小凯蒂刚出生时一模一样。”
这名男子是戴尔德·艾修特，边境落魄贵族，也是这个温馨小家的家主，光辉王国第三骑士团退役副骑士长。
床上的女人则是他的妻子，萝拉。
他们刚刚迎来了第二个孩子。
婴儿不哭不闹，只是睁开一双微红的眼睛，望向火光与影子交错的天花板。
“但是……他好可爱……。”萝拉眉目慈祥，温柔说道。
“嗯……托老婆的福，给我们带来新的家人。”戴尔德深情地看着萝拉，就在这时——
“我可以看他了吗！？”
一个雀跃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欢快的脚步，一个女孩从外头飞奔进屋。
她穿着红色斗篷，脸蛋冻得红扑扑，睫毛上挂着雪花，却顾不上拍落，眼睛里满是光。
这是他们的长女——凯蒂尔·艾修特。
戴尔德眉头一挑，语气担忧：“外面这么冷，谁让你乱跑？”
“但是……爸爸，下雪了耶，我还在屋外做了一个雪人哦，弟弟一定会喜欢的。”
凯蒂尔扑到母亲床边，小手扒着襁褓，“我已经四岁了，是姐姐啦，我也要抱抱弟弟！求你啦妈妈！”
萝拉语气有些虚弱，微笑着点头，把婴儿轻轻交给凯蒂尔：“要抱好哦，不要脱手了。”
凯蒂尔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抱住弟弟。婴儿的脸蛋红润，睫毛细长，轻轻呼着气，小小一团仿佛连风都能吹散。
“他好小……小到可以装进我的斗篷里诶。爸爸妈妈，弟弟的名字想好了吗？”
“嗯……名字是诺兰哦，诺兰·艾修特。”
凯蒂尔把脸凑过去，贴在他额头：“诺兰，我叫凯蒂尔，是你姐姐哦。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最亲最亲的弟弟了哦！”
婴儿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动了动嘴唇，吐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姐姐……”
屋内瞬间安静。
戴尔德：“诶……刚才说了什么？”
罗拉嘴角微颤：“……他刚才说姐姐了，对吗？”
凯蒂尔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然后猛地低头对着抱紧的弟弟：“刚刚……是在叫我对吧妈妈？在叫我！第一声叫的是我，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是姐姐对吧！？”
她高兴得像捡到了宝石，眼泪都快掉下来。
“你才出生第一天……就知道我是你姐姐啦？”
婴儿没有回应，只是轻轻地吸吮着手指，眼睛半睁，像是在笑。
■
之后的几天，凯蒂尔几乎寸步不离地黏在弟弟身边。
不管是母亲喂奶、父亲换尿布、她都得在旁边盯着，像只小母鸡守着她的蛋。
“真是的，别靠太近啦，小心吓着他的。”
“嘿嘿，不会的！妈妈，我们已经有心灵感应啦！他说最喜欢姐姐呢。”
“好啦好啦，小诺兰要准备睡觉呢。”
“弟弟会不会梦到我呢！”
“那你就小声点哦，别打扰弟弟哦。”
“可我还没跟他说晚安故事啊！”
她把自己最喜欢的童话书搬进婴儿床旁边，学着以前妈妈那样，一页一页地指着讲：“从前有个勇敢的骑士……打败了魔王，对了这个勇敢的骑士呢……是我！”
“姐姐会保护你的。”
诺兰“咯咯”笑了出来。
萝拉摸了摸凯蒂尔的头发，之前还很担心，会不会有二胎了，因此疏忽了对小凯蒂的照顾，担心……她会不会讨厌小诺兰。
“凯蒂尔，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姐姐呢。”
“当然……妈妈！”
小凯蒂尔回应一个甜甜的笑容。
■
诺兰三岁那年，第一次拿起了剑。
当然，那并不是真正的剑，而是一根削得光滑的橡木剑。它比小诺兰整个身子还长一些，他得用两只手才能勉强举起来。
这把“剑”是姐姐亲手为他做的。
“诺兰，看这边，看这边——！”
小萝莉站在雪地中央，一只手挥舞着自己的木剑，一边向弟弟展示着她刚学会的新动作。
她今年七岁，长大了不少，穿着自家缝制的粗布剑士服，动作利落轻快。
“这是爸爸教我的三式连斩：劈、横砍、回旋斩——嗖！嗖！嗖！哈哈哈，姐姐厉害吧！”
她边喊边比划，银色长发甩出弧线，雪在剑尖与呼吸舞成白雾。
诺兰看得很认真，他将姐姐的每一个动作牢牢记在心里，然后低头，模仿着她的起手势，笨拙地一斩——
结果整个人跟着剑摔了个四脚朝天，扑进雪堆里，满头雪花。
凯蒂尔“噗嗤”一声笑了，连忙跑过去把他拽起来：“笨蛋，不是让你砍自己，是砍敌人啦！”
“我没砍自己……”诺兰小声地反驳，一边吐出嘴里的雪。
“真的是……”凯蒂尔拍掉他头上的雪，捧着他的脸认真看，“疼不疼？哪儿摔到了？”
“没事……”
“那还好，不要太勉强哦，你还小呢。等你能握好这把木剑了，我们在一起对练。”
她帮他把木剑重新递过去，伸出拳头：“诺兰，记得哦，艾修特家的骑士，不会被雪打败的！”
诺兰握紧木剑，认真地和姐姐碰拳：“嗯！打败雪！”
“嗯？不对！是打败敌人！”
“打败……敌人。”
“再说一次！”
“打败敌人——！”
“更大声！”
“打败敌人——！！”
整个山坡都回荡着他们俩的喊声，把远处正劈柴的父亲都吵得皱起眉头：“你们两个，又在闹了，等等小心把野兽引过来了哦……”
■
中午回到屋里，母亲正炖着萝卜肉汤，厨房里一股淡淡的蒜香和酒香。
“手洗了没？”
“在洗啦在洗啦！”
凯蒂尔把诺兰推进洗手盆，一边卷起自己的袖子就给诺兰撸袖子：“快点快点，今天妈妈做的菜是炖猪肘诶，超级香的，不洗干净不给吃！”
“啊……水好冻啊……忍耐……诶，诺兰……会不会冷啊？”
“不会，我不怕冷的！”
“真的？那我……也……不冷了。”
洗完手的两人坐在灶台边的小桌前没等其他菜饭，你一口我一口地啃母亲炖的猪肘，满脸幸福。
诺兰咬一口就把软糯的猪皮碎弄得满桌都是，凯蒂尔盯着看了半天，突然帮他把掉的碎屑捡起来送进自己嘴里。
“姐姐……不够吃嘛？那这个都给你吃吧！”
凯蒂尔愣了一下，然后整张脸慢慢红到耳尖。
“不行哦，你先吃、你干嘛突然对姐姐这么好啊？”
“因为姐姐对我也很好啊！”
她捂着嘴笑了一会儿，然后看着弟弟认真说：“诺兰，将来姐姐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
诺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弟弟啊！”
“所以？”
“所以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啦！”凯蒂尔捏住他的脸，“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小诺兰虽然还不明白结婚是什么意思，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往她碗里夹菜。
随着而来的是萝拉妈妈端着又炒好的一道菜，来到小桌前：“不行哦，姐弟是不可以结婚的！这是禁忌哦！”
“诶？！为什么……明明妈妈和爸爸能结婚，我和诺兰就不行呢？”
萝拉敲了敲凯蒂尔的头，
“妈妈和爸爸不是姐弟哦！是青梅竹马！那是两个不同意思的词语。”
“诶，为什么姐弟不能结婚呢？青梅竹马就可以，太狡猾了！不公平！”
“为什么……嗯……因为……圣典就这么写啊，以后你们去魔法学校学习的时候老师会教的。”
萝拉微红着脸企图瞒混过关。
“我现在就想知道！不然晚上睡不着觉了！”
此时戴尔德也从书房来到小桌前，他哈哈大笑着坐下：“你们两个还真是感情好呢！爸爸很欣慰呢。”
“爸爸，你来的正好！快告诉我，为什么姐弟不能结婚呢？”小萝莉鼓着嘴巴撒娇道。
“因为体力的魔力会暴走的哦！”
戴尔德老师开始了饭前育儿课程：
“兄妹姐弟之间的魔力根源是一样的哦，所以妊娠的话会使体力的魔力暴增到超越身体能承载的极限，会引发魔力暴走，甚至因此会伤害到重要的人哦！”
他摸了摸凯蒂尔的头，温柔道。
“妊娠？……不是结婚吗？”
小萝莉眨着好奇的眼眸，不解道。
“嗯……妊娠就是有了孩子的意思哦，就像爸爸妈妈有了你们。”
“那……不妊娠……不要孩子不就可以了吗？我只要诺兰就可以了！”
小凯蒂喜笑颜开，仿佛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欸？嗯……欸？……嗯……”
戴尔德老师一时间竟然无语了，也许是孩子们太单纯，也许是大人想得太复杂。
萝拉也疑惑道：“确实是这样，嗯…老公……我记得圣典中记载的兄妹姐弟之间的 …咳咳……妊…妊娠会诞下禁忌之子，是神明所不允许的。但是圣典没说不可以结婚。”
“嗯……确实，只是结婚一起生活的话……”
戴尔德甩了甩头，看着桌上的美味菜肴，肚子开始响起来了：“不管啦先吃饭吧，你们还小，说不准等你们长大后，早就喜欢上别人了。到时候如果还有这份心在说吧。”
“才不会变呢，我要永远和弟弟在一起！”
小萝莉吐了吐舌头，转过头看向正在啃着鸡腿的诺兰：“诺兰也会和姐姐永远在一起对吧？”
“嗯！”
小诺兰可爱地点了点头，开心道。
■
诺兰五岁的时候，已经能在山脚独自一人对练木桩。
晨光刚刚照亮天边，他就穿着父亲亲手缝制的短皮甲，提着自己的新木剑，在雪还未融尽的空地上挥剑练习。
一斩、二挑、三横扫——
每一个动作他都刻意放慢节奏，体会着身体、脚步、重心与呼吸之间的配合。
“诺兰！”树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诺兰回头，看见凯蒂尔站在坡上，银发随风飘扬，嘴里还叼着半根胡萝卜。
“今天我们来对练吧，像这样——！”
她从背后抽出自己的训练剑，身影一晃，飞快地跃下山坡，在接近地面的一瞬单脚点地，横扫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啪！
她精准地敲中了诺兰肩头。
“命中。”她哼了一声，“所以我说，要再快点啦。”
诺兰揉了揉肩膀，眼神却在她刚才落地的脚步上停住了许久。
“你刚才那一瞬……速度变快了。”他认真地说。
“是啊！我把魔力集中到腿部，做了个小加速！你也来试试看啊，诺兰！”
凯蒂尔蹲下身子，“来，我教你哦，把魔力往脚后跟聚，然后……”
诺兰照着她说的动作蹲下，他虽然能感知魔力，但大多数时候都在潜伏状态，不如凯蒂尔那样自然流动。
他试了三次，没有成功。
“没关系，慢慢来啦。”凯蒂尔抱着他安慰，“姐姐会等等你。”
她坐在石头上，一边熟练地把手心的火球变成一朵朵小火花。
“我昨天问了爸爸，他说你魔力很奇怪——不多，但魔力就像水被冷凝成的冰。”
“也许你不适合当魔法使，而是适合当剑士……”
她顿了顿，眯着眼看着弟弟的影子：“不过……你说你能从影子里感受到奇怪的魔力流向对吧。”
诺兰点点头，认真地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
“嗯……总感觉能做到一些事情。”
冬季清晨的阳光很淡，影子斜斜地拉在雪地上，泛着淡蓝的色调。
他闭上眼，想象着将身体“埋进”影子里。
……像是潜入水中那样。
忽然间，他脚下一轻。
凯蒂尔睁大眼睛，看见诺兰的身影在雪地上微微“模糊”，下一瞬竟出现在她的左前方一米！
“……不是吧？”她站起来，一脸不可思议。
诺兰的脸也写满了迷茫，他还没有从那一瞬的错觉中回神。
“你……你用了影步了？”凯蒂尔喊出来，“你刚才整个人像从影子里跳出来一样诶！我听爸爸讲过的，那是影属性空间魔法！诺兰！好厉害，那可是稀有属性的影属性魔法！”
“这是影魔法？…………”
凯蒂尔扑过去抱住他：“哈哈哈哈，真的做到了！”
“……好紧哦呼吸不过来了……姐姐。”
“对不起……姐姐轻一点！”她不依不饶地在他脸上蹭了蹭。
“但是……你真的太厉害了，我七岁才学会的火球术，你五岁就能用影步了哦。”
“不愧是我的诺兰！”
小诺兰微微红着脸，感受着凯蒂尔的体温和柔软。
■
晚饭后，戴尔德先生难得坐在餐桌上没有讲课，而是放下刀叉后看着小诺兰：“诺兰，跟我到书房一趟。”
小诺兰还没反应过来，小凯蒂尔却已经皱起眉来：“你想干嘛啊爸爸，不许给他压力！”
戴尔德揉揉眉心：“不是压力，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啦。男人与男人之间的重要……的事情！”
“切～有重要到需要抢走我的诺兰吗？不可以在这里说嘛？爸爸。”
萝拉轻轻捏了捏凯蒂尔脸颊：“让他们聊一聊吧。”
凯蒂尔不情愿地叹了口气：“好吧～”
诺兰走进父亲的书房，木门合上的那一瞬，他看见了父亲许久未曾展露出的，那种骑士才有的眼神——沉稳、锋锐、并带有一种叫“期望”的锋芒。
“诺兰，你知道，我们家族如今是什么状况吧？”父亲开门见山。
诺兰点头：“我们家族是落魄的贵族？”
戴尔德勾了勾嘴角笑了笑：“哈哈哈哈，不错，虽然这是我不想承认的事实。”
“我们艾修特一族原本是名门贵族，在上一轮国王的党争中站错队，成为了被排挤到边境领地的落魄贵族。与族人分道扬镳。而我也从副骑士长的职位中退役了，一身武艺现在只能沦落在这边境雪村中靠打猎维生。”
“但你的姐姐，有冰与火属性的双重魔法资质，已经引起王国魔法学院的导师关注。而你——今天施展的影属性魔法影步，哪怕只是雏形，也代表你拥有影属性元素的魔法资质。”
“诺兰，你有这个资质，这个世界不会让你平凡地活着。”
“而我们，也不可能永远一起窝在这雪地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我们身为男人，自然要肩负起为王国尽一份力，也为了复兴艾修特一族。”
小诺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自己肩膀上父亲的手——那是一只满是老茧的手，骨节粗大，却很温暖。
“诺兰，你有没有想过，将来你想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诺兰低声说，“但我想，跟上姐姐的步伐。”
“……只是因为这个？”
“不是。”诺兰眼神坚定，
“……我想变强，我想……保护姐姐！”
戴尔德微笑着，缓缓起身，走到书架前，拿下一本书打开，里面夹着一封信件。
“这是王都魔法学院的入学申请函。”
“诺兰·艾修特，从今天开始，你将是艾修特一族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