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天穹仿佛被无形之力撕裂。

星海剧烈震荡,万千星辰黯然失色,唯有一颗漆黑如墨的陨星划破长空,拖曳着灰色尾焰,从九天之上轰然坠落。

它所掠之处,夜空崩塌如浪,雷光翻涌如怒涛。

这一天,王国史书记下了一个不详的名字:

【星陨之夜】

在遥远的王国北境,风雪席卷,一座衰败的古老庄园中,随着一声婴儿落地的低啼,一个新生命悄然降生。

艾修特家族,百年前曾是王国北境边军的封地贵族,而今衰败凋零,庄园破旧不堪,勉强维持的祖宅成了最后的尊严。

乌云遮蔽了月光,可就在婴儿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房间中却悄然浮现出一抹诡异的光辉。

那是漆黑如渊的瞳孔,中心却燃烧着一丝诡红的光。

不是新生儿该有的目光——

那双眼仿佛透过千年轮回,从时间的深渊注视着世界,冷漠、古老,且异常清醒。

他,被取名为——诺兰·艾修特。

但没有人知道,他的灵魂并非凡尘之子,而是两千年前被封印的【原初魔王】之残魂。

而那一夜,天象突变,连王国神殿中的预言师也齐齐陷入失明三日——

仿佛天地在那一刻闭上了眼。

谁也未曾察觉,有一股力量,悄然回归了这个世界。

诺兰·艾修特出生后的第一个月,从未哭喊。

冷水刺激、夜风袭骨、饥饿折磨,甚至是北境山谷中震耳欲聋的雷鸣,都未能让他发出一丝啼哭。他只是安静地睁着眼,仿佛在审视这个世界——

亦或等待,它再次燃起硝烟与战火。

他的母亲,在产后便久卧病榻。

而在风雪交加、孤灯摇曳的夜晚,一道幼小却倔强的身影,几乎日日守在婴儿身边。

她叫凯蒂尔·艾修特,年仅四岁,是诺兰的姐姐。

她身着打满补丁的短裙与旧外套,银白色的长发乱成一团,血红色的瞳孔却如同火焰般明亮。

“小家伙,怎么不哭呀?”

她趴在摇篮边,双手托腮,歪头盯着诺兰看,语气带着一丝调皮,又不自觉透出年幼的关切。

“你难道……是块木头?”她轻轻戳了戳诺兰的脸颊。

诺兰仍旧没有反应,只是用那双漆黑眼眸凝视着她。

那一刻,凯蒂尔忽然觉得,躺在眼前的不是婴儿,而是某个沉睡太久的古老灵魂。

“我不管你有没有听懂。”她叉着腰,一本正经地宣布:“我是凯蒂尔·艾修特,艾修特家族的长女。你的姐姐!”

说这话时,她神情郑重且自豪。哪怕这座庄园已然败,凯蒂尔依旧不曾低头于命运。

“以后你要听话,要长得快点。长大了,要保护我知道吗?”

她紧握小拳头,挥舞两下,英气十足。

“以后不许让人欺负我,不许让人瞧不起我们家!”

诺兰的瞳孔动了动。

他像是听进了这稚嫩却庄重的誓言,影子在床下的微光中微微一颤,仿佛在回应这份姊弟之间最初的羁绊。

艾修特庄园,坐落于利亚克山脉的脚下,数百年前曾是王国北境军事贵族的封地。

如今,城堡残破、土地尽失、仆从仅余二人。连供暖的柴火也要靠孩子们每日翻山砍取。

曾经象征荣耀的族徽,如今锈蚀斑驳,仅剩一面挂在厅堂残壁上,在风雪中轻轻晃动。

凯蒂尔才五岁,却几乎担起了整个家的运转。她每天要劈柴、打水、照顾卧病在床的母亲,还要照看襁褓中的诺兰。

她不曾抱怨过一句。

在她心里,这一切都有意义——

因为她要守护弟弟,也要重新夺回艾修特的荣耀。

“来,今天也要锻炼哦!”她把诺兰从小木床里抱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庭院边的木箱上。

在她手中,一柄明显已经断口的长剑被高高举起。

“这把剑,是爸爸留下来的。”她说得认真,“虽然已经锈了,可只要还有刃,就还能战斗。”

她挥舞着剑,姿势歪歪斜斜,动作生涩稚嫩,有时甚至会一不小心砸到自己的脚。

“痛、痛痛痛!……这、这是战术性撤退!”她咬牙强撑,随后又挺起胸膛,一本正经地喊道:

“骑士凯蒂尔·艾修特,正在守护王国的未来!”

诺兰坐在木箱上,静静地看着她。

他不懂那是什么情绪,却感受到内心某种古老而沉寂的悸动——像是封印中的战魂,第一次听到战鼓的召唤。

他不知道,他的影子,正悄然在雪地上轻轻涌动,如黑水般无声呼吸。

到了三岁那年,诺兰开始悄悄模仿姐姐的练剑动作。

他的动作不像凯蒂尔那般杂乱无章,反而干净利落、迅疾如风,哪怕身形仍旧稚嫩,却已展露出惊人的协调性与精准。

“你、你偷学我?!”

凯蒂尔看得瞠目结舌,“你根本是……天才吧!?”

诺兰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悄悄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那一刻,北风自山谷吹过,绕过他的身影。

在风雪与剑光之中,仿佛有某种远古战神的意志,在他体内悄然觉醒。

母亲风寒卧床多日,日渐虚弱。她望着在庭院中挥剑的姐弟两人,眼角泛起泪光。

“也许……他会拯救这个家族吧。”

她轻声呢喃,仿佛在自语,也仿佛在向命运祈愿。

诺兰四岁那年冬天,北境的积雪高过了庭院的围墙。

雪落无声,天光常年昏暗,整座艾修特庄园仿佛与世界隔绝,陷入长久的暮色之中。那一天,天空没有太阳,风雪依旧如刀。

凯蒂尔却兴冲冲地将诺兰从屋里拉了出来,身后留下一串小小脚印。

她在庭院的雪地中手拿一把橡木剑,神情郑重得像在举行某种仪式。

“诺兰!今天是你的生日!”

诺兰站在雪中,一愣:“……生日?”

“是你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日子。”凯蒂尔的笑容在风中微微颤动,“是你来到这个世界的纪念日。”

她一边说着,一边取下围巾,小心地绕在他的脖子上。

“今天,是你站在这个世界上的第四个年头。”她轻声道,“我要送你一份礼物。”

她说完后,用尽力气将那柄木剑双手递给诺兰。

诺兰双手接过。

那一瞬,一股奇妙的“战斗直觉”从他的骨髓深处涌出,仿佛这柄剑曾在他手中挥舞过千万次。

他举剑,毫无犹豫地挥出一斩!

雪花纷飞,空气竟发出一道清脆鸣响。

那不是普通孩童能做到的动作。

凯蒂尔瞠目结舌,几乎忘记了寒冷。

“诺兰……你……你真的是第一次拿剑?”

诺兰站在雪中,衣衫单薄,身形孱弱。

可那一刻,他的背影如同雕像般坚定。

雪地上的影子,被他高举的剑拉得狭长。那道光之下,仿佛他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位踏入战场的年轻战士。

凯蒂尔忽然低下头,有些怅然。

“你和我不一样……”

她喃喃着,“我小时候练了三年,都比不上你这第一剑。”

诺兰语气很轻,却无比认真:

“姐姐……我只是学着你的模样啦,要厉害也是姐姐厉害。”

凯蒂尔愣住。

下一秒,她抡起拳头,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肩上。

“臭诺兰!学会嘴甜了是吧!?”

两人笑着,在雪地里追逐、打闹。

寒风中,那抹姐弟的欢笑声划破灰暗的天穹,仿佛点亮了破败庄园中最温暖的火光。

而此时此刻,神殿高处的“命运魔纹镜”上,悄然浮现出一道扭曲的涟漪。

命运的丝线,在这一刻,被轻轻拨动。

一个旧世界的轮回之痕,正缓缓苏醒。

五岁那年,诺兰开始每天清晨练剑,日暮时则静坐冥思。

没有人教他冥想,也没有人指点过他任何魔法的感知之法。

可他总能悄然进入某种沉静状态,感受到风的流动、草叶的摇曳、阳光的脉动……甚至——影子的呼吸。

他逐渐察觉,自己的影子,和常人的影子不一样。

别人的影子随着光线摆动、随时间变化而无感而动。但他的影子,有时却仿佛停滞,有时轻颤,甚至有时……会主动向他靠近。

那感觉,就像是——影子在“注视”他,像是某种沉睡的意识,在缓慢苏醒。

他没有告诉凯蒂尔。

夜晚,凯蒂尔已经熟睡。

诺兰静静坐在窗前,望着被北境雪雾笼罩的夜空。

他不过五岁,眼神却早已失去了孩童的懵懂,那是一种超越年龄的沉寂与清醒,就像早已知晓世界苦难的灵魂。

风从窗缝吹入,卷动烛火,地板上的影子随之轻轻摇曳,悄然延展。

诺兰轻声开口,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呼唤:

“你……是谁?”

那道影子竟微微动了。

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回响,自体内升起,意识仿佛穿透了时空的迷雾,看见窗外的虚空中,一道细如丝的线在星光下颤动。

那是命运的丝线。

微不可察,却真实存在,像一根被拨动的琴弦,在无声中震颤。

而他听见了声音——并非入耳,而是直达心灵:

“……雷茵……你终会记起一切……”

声音空灵遥远,如梦呓般呢喃,却让诺兰的心脏剧烈一缩。

雷茵。

一个陌生的名字,却令他几乎本能地疼痛,仿佛那不是别人的名讳,而是他自己遗忘已久的真名。

他的影子猛地泛起一道微光。

下一瞬,一道古老复杂的魔纹在他手背缓缓浮现,如黑色烙印般清晰。宛如一道封印的钥印,又似一段被唤醒的宿命之痕。

那是——“魔纹”。

它不是普通魔法结构,而是某种遗忘的存在意志所刻下的标记。

那道纹路闪烁微光,却迅速黯淡下去,如同在等待着真正觉醒的时机。

诺兰喘息着,捂住胸口,影子也随着他情绪的波动而轻轻鼓动。

他低语:

“我……到底是什么?”

没有回应,只有夜空中的星辰沉默以对。

他的心仿佛被什么隔绝,站在了人世与命运的裂缝之间。

就在他身后,凯蒂尔在梦中翻了个身,轻轻呢喃:

“诺兰……不要离开我……”

他怔住。

这道轻语仿佛一道锚,将他拉回现实,拉回这个残破却温暖的世界。

诺兰站起,走到她床边,替她拉好被角,顺手把她的剑放在枕边。

然后他坐在角落,悄无声息地融入影子中。

他的影子,轻轻握住那柄剑的轮廓。

而他的灵魂,在黑夜的深处悄然震动——

【雷茵之魂】,第一次,在人世间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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