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爱丽丝手中垃圾袋的数量着实引起了卢西恩的注意力。
卢西恩的声音依旧低沉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长辈关怀，“你……应该是伊可的同伴吧？以前没听她说过应该是新来的，昨天我就听伊可和我说你的饭量很大，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大，然后今天早上又想着陪伊可出来逛逛，把这事给忘了，倒是我的疏忽了。”
“这个家伙把忘记给你多准备一点饭了，叫做疏忽？他知不知道你昨天都快被饿死了？”克蕾莎对于这种行为表示不满。
“没有，我的饭量……哪怕用您现在的理解，恐怕都无法想象。”
“呵呵。”卢西恩低沉地笑了起来，仿佛有一口痰卡在嗓子眼。
“出门在外就别用‘您’这么客气的敬称了，听着生分，让别人听见也容易多想。”
“至于你的饭量……昨天伊可神秘兮兮地跟我说，你一顿能吃下五头烤全牛，我还当是小孩子夸张。现在看来，这句话本身恐怕倒真没多少夸张的成分了，哈哈！”
闻言，爱丽丝下意识地瞥向卢西恩身后的伊可。
从刚才见面到现在，伊可就像个精致的瓷娃娃，一直低垂着小脑袋，深蓝色的刘海遮住了眉眼。她两只小手死死攥着父亲大衣的下摆，指节都有些泛白，脚尖无意识地在地上蹭着，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愁苦。
这副样子，与爱丽丝记忆中那个在地平线里，整日趾高气扬的大小姐样子完全不符。
“伊可？”
“啊？”伊可像是被惊醒的小动物，猛地抬起头。
“你这条蜥蜴一惊一乍地干什么呢！”
这突如其来的尖锐斥责让空气瞬间凝固了一下。
卢西恩微微蹙眉，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
然而，被骂的爱丽丝只是眨了眨她那清澈的赤瞳，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怒意，反而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似的，嘴角甚至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被骂多了，早就免疫了。
此刻伊可这副气鼓鼓、像只受惊小刺猬的模样，配上她身上那件样式简洁但裁剪精良的灰色连衣裙，落在爱丽丝眼里，竟诡异地透出几分……可爱？
“没什么，你的衣服……真好看，比你以前那各种花边的好看多了。”
听到夸赞的伊可脸颊爬上一抹红晕。
这句猝不及防的、直白又带着明确对比的夸赞，像一道奇异的电流击中了伊可。她满腔的烦躁和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泄了大半。
“真的吗？”
这件衣服是自己小时候穿的，只不过后来长大了就叫仆人放进杂货间了。
没想到魔化之后，自己的体型阴差阳错的变小了，刚好可以穿上以前的衣服，而她父亲卢西恩的体型这些年没有什么变化，几年来都是那几套衣服换着穿。
于是为了今天的逛街能顺利一些，两人都穿上了过去的衣服。
穿着过去的衣服，走在过去的街道上，身边是过去疏远、如今却试图靠近的父亲……
这一切都让伊可感到一种强烈的不适应和无所适从。自从母亲去世后，父女俩之间就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冰墙，交流稀少，关系降至冰点。
这次突如其来的邀请对于伊可来说是以前根本无法想象的，让她浑身不自在。
“真的，我骗你干嘛？”爱丽丝斩钉截铁地回答，金色的眼里写满了真诚。
伊可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些，攥着父亲衣角的手指微微松了松，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别扭地“哼”了一声，又把头低了下去，不过那紧绷的肩膀线条明显柔和了不少。
卢西恩将女儿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镜片后的目光在爱丽丝和伊可之间流转，带着一丝探究和不易察觉的深思。
他温和地笑了笑，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看来你们确实很投缘。伊可平时的脾气有些……不稳定，很少这么有活力地和同龄人说话。”他斟酌了一下用词，避开了“暴躁”这个更贴切的形容。
“父亲！”伊可猛地抬头，不满地瞪了卢西恩一眼，脸颊更红了。
“哈哈，好，不说这个。”
卢西恩笑着摆摆手，目光重新落回爱丽丝身上，带着长辈的关切。
“遇到了就是缘分，接下来的不如一起？”
爱丽丝点头答应，有一个‘长辈’跟在身边，很多问题确实可以迎刃而解。
“对了，你不是老大吗？每天的任务应该很忙才对，怎么今天有心思带着伊可逛街？”爱丽丝抬起头忽然问道。
提起这个问题时伊可娇小的身躯猛地一颤，随后一股幽怨的眼神透过发丝看向毫不知情的爱丽丝。
在爱丽丝看来一座商会的话事人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应该是数不胜数的，根本处理不完。
对此，卢西恩也不想隐瞒什么，他知道爱丽丝的身份是魔人，也知道自家女儿建立的地平线里面有多少大佬。
但他和地平线的关系可以说的上是一伙的，对于同伴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事情。
“泽西利商会，在这普希里扎根，靠的是就附魔工艺，炼金药水，这些是我们的立身之本。但树大招风，总有人眼红，巴塞罗纳商会，就是其中最不识趣、也最贪婪的一条鬣狗。”
“他们没有安娜贝尔那样能优秀的炼金术士，很多东西就算模仿都做不出来。眼红，却抢不走。怎么办呢？”
他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嘲讽的弧度，“那就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不停地给我找麻烦。今天砍了我的发财树，明天在议政厅污蔑我的声誉，后天又煽动些地痞流氓在店铺外闹事……这些年，为了应付这些层出不穷的下作手段，耗掉的心神，恐怕比处理正经生意还要多上几倍。”
“但是昨天，那群白痴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教会的人注意到了，教会查的紧，现在，整个巴塞罗纳商会焦头烂额，自顾不暇，恨不得把脑袋缩进地缝里，哪里还有功夫来给我添堵。”
卢西恩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个近乎无辜的笑容：“这不，天赐良机。压在我头顶的乌云暂时散了，正好偷得半日闲，陪陪我的小伊可。这些年……确实亏欠她太多了。”
他侧过头，看向身边沉默不语的女儿，目光中的复杂情绪一闪而过，有愧疚，有疼惜，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