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各怀心思,迅速散开,沿着宽阔的金水河两岸,开始了地毯式的搜寻。
白玉怜压下心中那股“自己被卖了”的荒谬感,将全副心神投入到眼前的任务中。
她沿着河岸疾行,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一艘艘地扫过河面上那些来往穿梭的商船。
她走了一段路,前方的河道传来愈发喧闹的叫骂与呵斥声。
只见不远处的河面竟被堵得水泄不通,似乎是几艘船撞在了一起,翻倒的船体和散落的货物形成了一道临时的堤坝,将后方的船只尽数拦下,接二连三地追尾,场面混乱不堪。
“搞什么吃的!前面的还不快走!”
“老子的货要是耽误了时辰,唯你们是问!”
赶着出港的商贾们不知前方情况,在后面急得破口大骂。
几名隶属于河运司的官员,正乘着小舟,拿着长长的竹篙,火急火燎地试图疏通那些纠缠在一起的船只残骸。
天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
随着落日沉入地平线,白日里最后一丝暖意也被抽走,刺骨的寒气开始从河上升腾,让这片混乱的场景更添几分焦躁。
白玉怜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些被迫在堵塞处排队的船只。她的直觉在疯狂地叫嚣,目标很可能就在这些船里。
很快,她的视线被其中一艘船牢牢吸引。
大多数船上的船员和商贾都在焦急地叫骂、奔走,唯有一艘中等大小的货船,安安静静地泊在那里,仿佛周围的喧嚣与它无关。船头上,只有几个带着斗笠的船夫垂手候着,沉默得像几尊石像。
太安静了。
在这般境况下,这种过分的安静,本身就是最大的可疑。
白玉怜心中一凛,打定主意,正要回头去找河运司的官员,要求他们截停那艘船进行盘查,一个略带清冷却又十分悦耳的声音,却忽然叫住了她。
“白姑娘?”
白玉怜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对气质卓绝的姐弟。
为首的姑娘一头乌黑的长发中,挑染般地掺杂着几缕如雪的银丝,一双罕见的紫色瞳眸,正含笑望着自己。
她身着一袭绣着暗纹的紫色长裙,显得高贵而神秘。在她身旁,站着一位同样发色、面容俊美的青年,嘴角噙着温和的礼貌笑意。
正是前些日子在德胜酒楼有过一面之缘的萧紫悦与她的弟弟萧景澜。
“萧姑娘,萧公子。”白玉怜微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白姑娘安好。”萧景澜也礼貌地回礼。
“你们二位怎么会在此处?”白玉怜有些诧异。
“我们托人运送一批重要的药材,船只本该到港了。”萧紫悦柔声回答,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急躁,“方才听说这边河道出了问题,恰好我们就在附近,便过来看看情况。”
说着,她那双紫水晶般的眸子,落在了白玉怜腰间的佩剑上,看似随意地问道:“白姑娘这身打扮,又是在此地……莫非是在执行什么要务?”
“我……”
白玉怜一时语塞,她总不能说自己正在全城缉捕朝廷要犯,这事实在不适合对他们这些普通人讲。
仿佛看穿了她的为难,萧紫悦善解人意地微笑道:“瞧我,唐突了。如果是什么不方便说的事情,那便当我没问过吧。”
她说着,缓缓走到河道旁边,背对着那轮即将彻底沉入江岸的、巨大的残阳。
天空,在这一刻被染成了一种诡异的、令人压抑的绛紫色。
萧紫悦沐浴在这片诡谲的紫光之中,她回过头,对着白玉怜露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微笑。
那双紫色的瞳眸微微眯起,仿佛两轮幽深的小小星云,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指向河道中拥堵的船只。
“说来也巧,那就是我们家的船了。”
她的笑容明明温婉和煦,但在那片末日般的紫色天幕映衬下,却透着一股令人心底发毛的寒意。
那不像是指认,更像是一种……宣告。
白玉怜下意识地顺着萧紫悦的手指望去,但她的目光,却没有落在萧紫悦所指的那艘挂着“萧”字旗帜的商船上。
她的视线,被隔壁那艘船吸引了。
那艘……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安静得过分的船。
就在船尾的阴影处,一个身披宽大黑袍的人,正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一阵冰冷的晚风恰好吹过河面,微微掀起了那黑袍兜帽的一角。
兜帽之下,是一张滑稽而诡异的、白玉怜毕生难忘的——
胖娃娃面具!
白玉怜的瞳孔,骤然收缩成最危险的针尖!
也就在这一刻,河运司的官员们终于清开了一处缺口,堵塞的船只开始缓缓向前移动。眼见着那艘黑船,即将驶离!
没有丝毫犹豫!
“站住!顾静姝!”
一声清冽的厉喝刺破了黄昏的喧嚣,白玉怜的身影动了!她脚尖在地面上悍然一点,整个人如同一道离弦的黑箭,带起一阵利落的疾风,朝着运河的方向狂奔而去!
脚下的石板路已经到了尽头,前方就是奔流的河水,可她的速度却没有丝毫减缓!
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白玉怜纵身一跃,如苍鹰搏兔,从数丈高的河岸上悍然跃下!
她的身姿在空中划过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随即“轰”的一声,如陨石般稳稳地落在了离岸最近的一艘商船船头!整艘船的船头,都像是被巨石砸中一般猛然下坠,激起数米高的庞大水花!
白玉怜身形稳如泰山,她迎着天边最后一抹妖异的紫光,“呛啷”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那双美丽的凤眸中,杀气沸腾!
她将河面上那些拥挤的船舶,当成了自己脚下的踏板!
黑色的身影如一道闪电,在一艘又一艘船的甲板、船舷、乃至桅杆上借力飞驰,一路向前,目标明确,直指那艘即将远去的黑色货船!
“顾静姝!”
白玉怜的声音,裹挟着冰冷的杀意,跨越了喧嚣的河面,如一颗石子击破了虚假的平静,清晰地传到了那个戴着面具的人耳中。
面具之后,顾静姝那张美丽的脸上,缓缓地、缓缓地,掀起了一个诡异、狂气,又充满了无上喜悦的笑容。
岸上,萧紫悦悠然自得地收回了手,宽大的衣袖随风浮动。
她看也不看河面上那石破天惊的一幕,带着萧景澜,转身便要离去。
“姐姐,”萧景澜忍不住问道,“我们……不是说好不干预吗?”
萧紫悦停下脚步,回眸一笑,那笑容在紫色的暮光中,美得令人心悸。
“在不改变最终结局的情况下,”她轻声说,“给迷路的小猫一点简单的提示,无伤大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