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中燃烧的血金色褪去,重新映出客厅破败的景象。只是视线有些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冰雾。冷汗浸透了里层的衣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我艰难地转动眼球,目光聚焦在身前悬停的身影上。
红伶依旧保持着那隔空虚按的姿势。血金色的眼瞳低垂着,如同俯视尘埃的神祇,冰冷地映照着我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蜷缩在冰冷肮脏的地板上,浑身湿透,沾满了污血、肉末和灰尘,脸色苍白如纸,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那眼神里没有关切,没有怜悯,只有一片凝固血海般的漠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刚刚失控、又被强行镇压下来的工具是否还能继续使用。
屈辱?后怕?劫后余生的庆幸?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冰冷的压制下翻涌,又被强行按捺下去。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最终只挤出几个嘶哑的字:“…谢了。”
红伶没有任何回应。她那只虚按的手掌缓缓收回,宽大的猩红袖袍垂落,遮掩了那只萦绕着危险血雾的手。她血金色的眼瞳从我身上移开,转向客厅那扇敞开的、不断泼洒进冰冷雨水的巨大铁门。
门外,是永不停歇的暴雨,是漆黑如墨的槐荫路巷子。
结束了?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身体沉重得像是灌满了铅,连动一动手指都无比艰难。只想就这样躺在这冰冷肮脏的地板上,闭上眼睛,让无边的黑暗吞噬一切。
然而——
“呜哇——呜哇——呜哇——”
尖锐刺耳、划破雨夜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我昏沉的意识!
警车?!
我猛地一个激灵,强行驱散了部分沉重的疲惫感,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是隔壁那个窗帘后面一闪而过的脸报警了?还是刚才凶宅里闹出的动静太大,惊动了路人?无论是哪种,警察来了,看到我这个浑身是血、模样凄惨、还带着一个非人存在的外卖员待在凶案现场(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凶案现场)…
麻烦!天大的麻烦!
“红伶!走!离开这里!”我急促地在意识中下达指令,同时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想要爬起。必须在她被普通人发现前离开!
嗡。
红伶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变得模糊、透明,如同投入水中的墨迹,瞬间消散在空气中。客厅里那股刺骨的阴寒也随之迅速褪去。
【…暂…隐…】冰冷的意念在链接中留下最后两个字,随即彻底沉寂下去。
走了。
我心头一松,但身体的动作并未停止。撑着冰冷的地面,我咬牙站了起来,双腿酸软得如同面条。顾不上查看身上更具体的伤势,也顾不上那个歪倒在门边、沾满泥污的外卖箱,我踉跄着冲向客厅那扇巨大的窗户——那里通向老洋房的后院!
“砰!”粗暴地推开锈蚀的窗栓,冰冷的雨水夹杂着狂风瞬间灌了进来,打得我睁不开眼。窗外,是一个荒草丛生、堆满废弃杂物的小院,院墙不高,翻过去就是另一条更僻静的小巷。
警笛声越来越近,刺眼的红蓝光芒已经透过敞开的铁门,在玄关积水的反光中疯狂闪烁!刺耳的刹车声在门外响起!
“警察!里面的人听着!立刻出来!双手抱头!”扩音喇叭的喊话声穿透雨幕,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没有时间了!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雨腥味的空气,用尽体内那股冰冷的残余力量,猛地翻出窗户!身体砸进后院及膝深的、冰冷泥泞的荒草丛中!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地冲向院墙,手脚并用,在湿滑的砖墙上留下几道带血的手印,奋力翻了过去!
“噗通!”重重摔在巷子另一侧冰冷湿滑的柏油路上,溅起浑浊的水花。后背的伤口被狠狠一撞,剧痛让我眼前发黑,差点背过气去。
警笛声和刺眼的灯光被院墙隔开,但喊话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依旧清晰可闻,他们很快就会搜索后院!
不能停!
我挣扎着爬起,拖着沉重如同灌铅的身体,一头扎进更深、更暗的雨幕之中。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上的污血和汗水,也带走了最后一点体温。身体表面的黑色符文早已隐没,但皮肤下那股冰冷的能量感依旧清晰,如同一条蛰伏的毒蛇,提醒着我刚刚经历的一切绝非梦境。
不知在迷宫般的小巷里穿行了多久,直到身后的警笛声彻底被暴雨的轰鸣淹没,直到体力彻底透支,我才终于在一个堆满废弃垃圾桶的、散发着恶臭的死胡同角落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
“嗬…嗬…”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脸颊不断流下。
暂时…安全了。
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强烈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彻底将我淹没。意识开始模糊,眼皮沉重得如同挂了铅块。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我下意识地抬起右手,借着远处昏暗路灯透过雨幕的微光,看向自己的掌心。
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印记。
一个极其微小、极其黯淡、仿佛用最细的墨笔勾勒出的图案。
那图案…赫然是红伶那身猩红嫁衣的袖摆一角!线条扭曲而抽象,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和怨毒气息!它静静地烙印在掌心纹路之中,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一个来自深渊的契约凭证。
烙印…契约…S级红衣…
冰冷的雨水打在烙印上,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感。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只有窗外永不停歇的暴雨,敲打着这个冰冷肮脏的角落,如同为这一夜的血腥和疯狂,奏响一曲混乱的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