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从先前幻境中彻底缓过神来的小羽眼看着李信陵居然跪服在神母秋曼面前，内心猛然一惊，条件反射般大喊出来。
“信陵姐姐……快醒醒，快从幻镜里醒醒，不要那么轻易被她所支配啊！”
“我没有制造幻境，我将过往带给你们看，你的过往，我的过往，相似的过往，不一样的过往。”
王座上的祖母秋曼声音空灵却显得死气沉沉，她捧着精灵龙的头骨，上半身笔直，下半身被无数藤蔓缠绕。
“我在帮助你李信陵，我在帮助我，我在帮助你我彼此。”
而跪在地上的李信陵也正在默默流着血泪，那双眼睛充满悲痛，似乎已经彻底沉沦。
“李信陵正在为我哭泣，她是血脉传承魔法少女，她是被诅咒的血脉传承魔法少女，她是唯一理解我肩膀上重担的魔法少女。她在为我的过往而流泪。”
小羽冲过去抓住李信陵的肩膀，对方只是轻轻一晃就把她甩了出去，翻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
她咳嗽几声勉强站起，然后发现索菲也正跪在旁边，眼中满是泪水。布偶猫V仔趴在地上，看上去同样沉沦其中。
“醒醒……索菲！”她使劲将索菲提起来晃动着，情急之下甚至扇了几个嘴巴子，但都没有反应。
“她们体内流淌着李信陵的血液，她们体内流淌着朱幽蒹的血脉，她们都会和李信陵一样为我的过往哭泣。”
人影自王座后方缓缓现身，首先是秋曼的恋人哈莉黛，随后是那段往事中出现过的四名魔法少女，紧跟着是那名土耳其博士和将军，最后是乌泱泱的人群----矿洞里的军人，前来朝拜的官员，秋曼的同伴库德尔人，甚至还有更多的魔法少女。
他们无一例外，全部低垂着脑袋，脸上戴着白色的面具，正在缓缓流淌着黑色的眼泪。
“向我祷告的信徒，没人真心向善，没人真心祈求和平与美好。人们各怀小心思，我是满足他们愿望的载体，我是安抚他们罪恶充满野性内心的中介，我再也无法忍受承担这一切一切的驳杂声音，即使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也被困在王座之上，无法翻身……”
她抬头看向小羽，所有人抬头看向小羽：“你身上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驳杂，我的圣物很不喜欢那股气息。在它被吸收同化后，你也会为我哭泣，你也会和李信陵一样，取代我，坐在这个王座上，代替我承担那些人性之恶。”
小羽晃晃悠悠站起，她并不擅长和这样的哑谜打交道，不过屁股上传来的温热感让她意识到正是自己体内那并不属于现实世界的“碎片”正在保护自己没有像李信陵和索菲等人那样沉沦于秋曼的幻境中。
两年前，神印因为这块碎片几乎就要杀了自己，现在又是这块碎片保护了自己免于幻境，或许这就是所谓福祸相兮。
她看向王座之上的秋曼，缓缓深吸一口气。
“秋曼，对吧？这是你的名字对吧？我不清楚她在土耳其语代表着什么，但一定是一个美好的含义。
每个父母都会对自己的孩子寄托发自真心的祝福，希望孩子能快乐成长，在这个世界留下独特的印记。
而秋曼也的确做到了，不是么？我看得很清楚，在幻境----不，在那段过往中。秋曼从小就富有同理心的，面对精灵龙没有急切许下愿望，反而和它成为了好朋友，试图用自己的双手去达成愿望而不愿意走那样的捷径。
只有像琥珀那样质朴的人才会那样想，而不是将精灵龙当做满足欲望的工具。
就算你已经化为了伪神，你依旧在哭泣，你依旧在为人类哭泣，甚至就连说话都相比其他伪神那么逻辑清晰……
我很高兴你没有因为变成伪神而丧失了言语沟通的能力，如果咱们现在还能好好聊天，那又为什么不尝试通过其他办法解决问题呢？”
“我不能再等待下去了，我已经受够了王座上的囚笼……”
秋曼发出呜咽声。
“嘈杂的声音和满是恶意的欲望，就像是一群无休无止在耳边嗡嗡叫的蚊子，即使变成现在这样依旧无法得到安宁，即使变成伪神依旧要承受那些源自本能的野**望。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受够了……”
她突然停止抽噎，然后伸手搭在李信陵的肩膀上。
“为什么试图阻止我？李信陵一直都在承受‘弑母’的诅咒，朱幽蒹的血液在她体内流淌化为最痛苦的毒药——感受，去感受她的折磨。”
她向小羽伸出手心，浑浊的石油从李信陵身体里喷涌而出，随后迅速涌入小羽体内。小羽面容扭曲，跪倒在地上剧烈颤抖。身体仿佛被无数毒虫啃咬，外加浸泡在炙热的熔岩中，体内却还被塞了一块不会融化的寒冰。
“痛疼难忍？这是你的伙伴所面临的反噬折磨，每时每刻一天二十四小时从不间断。”
秋曼看着跪趴子啊地上的小羽，苍白面具上的黑泪缓缓流淌。
“这是同时解脱两个人的方案，她代替我坐在王座上，洗刷弑母的诅咒，重塑血脉的力量。朱幽蒹的诅咒与我那些贪婪无止境的信徒相互对冲，她不会再需要承担任何驳杂的噪音——而我也能就此解脱，重获安息。
你，有何理由反对？”
她收回手，小羽停止颤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汗水湿透了后背。索菲和V仔一人一猫步伐僵硬走过来，在李信陵左右两侧跪伏好，准备迎接接下来的仪式。
然而没过多久，小羽却又颤颤巍巍站起来，哪怕面孔几乎扭曲，哪怕浑身多了无数伤痕。
“秋曼，小羽很感谢你愿意这样坦然沟通，相比那些无法沟通的伪神，你已经很努力对抗本能了。”
小羽擦掉嘴角的血迹：“既然秋曼这么说，那小羽也有一件事想询问：按照你的方法做了以后，信陵姐姐是否也会成为伪神？”
“伪神不存在，她们只是魔法少女的另外一种形式。”
“秋曼，你在回避问题，”小羽声带沙哑，“是，还是不是？”
“是。”
“这就足够了，这就足够了啊——”
小羽向前颤颤巍巍迈了几步，差一点就摔倒在导航。
“秋曼，你是个善良的大姐姐。小羽见了那么多魔法少女，你是唯一一个能够和精灵龙交朋友的魔法少女，你的愿望是如此纯净而没有私心，小羽很崇拜秋曼，如果可以，真的很想说很高兴认识你，秋曼——”
小羽咬着牙，话语一转攻势。
“但是，秋曼，你现在已经死了，已经变成伪神了。现在的你应该好好休息了，而不是强行拉着信陵姐姐变成和你一样的冰冷尸体。”
“我说了，魔法少女没有名为死亡的词语，她们只是转变了形态，变得更加……痛苦的形态。”
“不是这样的呢。”
小羽坚定摇头。
“一个人类如果已经死了，如果他像电视剧里那样被复活为僵尸，就算他继承了生前所有的记忆和性格，他也不会再是原本那个人了。魔法少女也是如此，从变成伪神那一刻，秋曼就不再是秋曼了。”
“就算是变成伪神，我依旧是我，那个痛苦不堪无力承担所有人欲望的工具！”
王座上的身影扭动着，声音头一次变得尖锐：“魔法少女是不死不灭的存在，就算她们变为伪神，依旧是活着，以另外一种形态活着----”
“就像化石那样，对吧？”
小羽从怀里缓缓掏出一块石头，那是记忆当中秋曼在河边找到的第一块化石。
“化石的确可以作为记忆让人们记住曾经存在过的证据，可化石终究只是化石啊……再精美，再美丽，再昂贵，也只是----已经死掉的化石啊！”
小羽的身体被黑色斗篷覆盖，她手中的化石化为匕首，猛然刺击而来。
王座之上的秋曼爆发出震天的咆哮：
“哈莉黛，你又一次背叛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