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片死寂。

曾经奔涌如龙、滋养万物的灵脉,如今只剩下一缕缕游丝般的气息,在枯槁的大地上苟延残喘。

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连日月都显得黯淡无光,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衰败。

山峦崩塌,河床干裂,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闷,这是末法时代的黄昏,一个连呼吸都带着腐朽气息的纪元。

死寂的核心,是九玄圣地的后山禁地。

这里比外面更加荒芜、枯寂,仿佛连时间本身都被冻结、被抽干了。

嶙峋的怪石如同巨兽的骸骨,沉默地指向灰暗的天空。没有虫鸣,没有鸟叫,只有永恒的、令人心悸的安静。

禁地最深处,在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万年的尘埃之下,隐约可见一个轮廓。

那不是山体,而是一具巨大的石棺。

棺体呈深沉的玄黑色,表面没有任何雕饰,只有岁月和某种难以言喻力量侵蚀留下的、如同星辰轨迹般的天然纹路。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与周遭的枯寂融为一体,仿佛自开天辟地之初便已存在,并将亘古长存下去。

它是这末法死地最后的、也是最沉默的墓碑。

忽然,毫无征兆地——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被凡人耳朵捕捉的闷响,自那玄黑石棺内部震荡开来。

声音并不宏大,却带着一种穿透万古、崩裂时空的沉重质感。

棺身表面那些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星辰纹路,骤然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幽光,如同沉睡亿万年的星辰,被强行唤醒了一瞬。

覆盖在石棺上的厚厚尘埃,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拂过,簌簌滑落,露出更多那深沉得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玄黑本体。

禁地边缘,一座用以监察的古老石亭内。

两名身着九玄圣地核心弟子服饰的青年正在值守,他们身上流转的微光,在这灵气枯竭的时代已是难得的修为象征。

然而此刻,这微光剧烈地摇曳起来,如同风中残烛。

“赵师兄!”年轻些的弟子脸色瞬间煞白,手中握着的玉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声音因极致的惊骇而变调,尖锐地撕裂了死寂,“那…那棺材…有动静!它…它在震动!”

被唤作赵师兄的青年修为稍高,但此刻他的反应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猛地抬头,目光死死钉向禁地深处那具庞大石棺的方向,瞳孔因巨大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看到了那簌簌滑落的尘埃,仿佛看到了某种尘封万古的禁忌正在苏醒。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形容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四肢僵硬,血液几乎冻结。

“不…不可能!”赵师兄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虚弱,“葬天棺…自圣地建立之初便在此地,从未有过异动!那是连圣祖都不敢轻易靠近的禁物!一定是…地脉不稳,是错觉!”

他试图用理智解释这恐怖的现象,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仿佛离那石棺越远一分,便越安全一分。

然而,仿佛是为了彻底碾碎他脆弱的侥幸——

轰隆!

一声沉闷如远古巨兽心跳的巨响,猛地从禁地核心炸开!这一次,声音清晰无比,带着实质性的冲击波,狠狠撞在两名弟子身上。

“噗!”两人如遭重锤猛击,齐齐喷出一口鲜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砸在石亭坚硬的石柱上。他们挣扎着爬起,脸上已无半分血色,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葬天棺…活了?!”年轻弟子瘫软在地,牙齿咯咯作响,眼神涣散。

赵师兄强撑着望向深处,脸上的肌肉因惊骇而扭曲。就在他的视线里,那具庞大、沉默、吞噬光线的玄黑石棺,其厚重的棺盖,在弥漫的尘埃中,正缓缓地、无可阻挡地向一侧滑开!

伴随着棺盖移动发出的低沉摩擦声,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从中弥漫开来。

那不是生机,也不是死气,而是一种超越了生死界限、古老到令时空都为之扭曲的沉寂与苍茫。

它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禁地,空气变得粘稠无比,连光线都仿佛被冻结、被吞噬,变得黯淡下去。

那气息拂过之处,枯死的草木瞬间化为飞灰,连坚硬的岩石表面都无声无息地开裂、粉化。

石亭内,两名圣地弟子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连惨叫都无法发出,只能像离水的鱼一样徒劳地张开嘴,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灵魂深处只剩下纯粹的、冰封一切的恐惧。

他们感觉自己渺小如尘埃,正面对着开天辟地前的混沌巨兽。

一只苍白的手,毫无征兆地从那滑开的棺椁缝隙中探了出来!

那只手修长,骨节分明,皮肤呈现出一种久不见天日的、近乎玉石般的冷白色泽。

它随意地搭在玄黑冰冷的棺沿上,苍白与深黑形成了极致而诡异的对比。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仅仅是这样一只手的出现,就仿佛瞬间抽空了周围所有的声音和光线,将整个禁地拖入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寂静之中。

棺盖滑开的速度并未停止,那只苍白的手掌微微用力,支撑着,一个身影随之缓缓坐起。

他穿着一身样式古老、早已在漫长岁月中失去原本色彩的灰袍,长发如墨,披散在肩头,发梢垂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他静静地坐在巨大的棺椁之中,微微低着头,仿佛还在适应这百万年后的空气,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时间在他周围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已是一个纪元。他终于动了。

低垂的头颅缓缓抬起,披散的黑发向两侧滑开。

一张年轻得不可思议的脸庞暴露在末法时代灰暗的光线下。剑眉斜飞入鬓,鼻梁挺直,五官轮廓深邃而完美,仿佛由最上等的寒玉雕琢而成。然而,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睛,却瞬间击碎了这份完美带来的任何凡俗想象。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瞳孔深处,并非星辰大海,而是无尽的混沌在翻涌、生灭!

时光的长河在其中奔腾咆哮,无数世界的虚影在诞生与毁灭的光焰中明灭不定。

亿万载的孤寂沉淀成一种俯瞰万古的漠然,仿佛世间万物、诸天神魔,在他眼中都不过是时间长河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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