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简陋的木床上,一对农民夫妇正围着一个襁褓中的小生命。
孩子他妈,咱们的孩子真好看,丈夫蹲在床边,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托着那团小小的生命,他的眉头舒展又紧锁,眼神里透露出初为人父的笨拙喜悦。
那孩子蜷缩成一团,像只刚出壳的小鸡,被紧紧包裹在洗得发白的棉布里,只露出一张皱巴巴的小脸。
儿子还这么小,你怎么看得出来呀,妻子靠在床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她伸手轻轻整理着孩子身上松动的布条,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的瓷器。
虽然嘴上打趣着丈夫的痴言痴语,但她眼中闪烁的光芒却骗不了人,丈夫凑得更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孩子的脸,你看这小鼻子,多像你,他突然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骄傲。
妻子噗嗤一笑,这皱巴巴的小脸,倒像你小时候照片里的模样两人相视一笑,屋内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温暖了几分。
咱们的孩子以后肯定有出息,丈夫突然正色道,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他可以走出这个小村庄,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读书,去做大事。
妻子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是啊,不管多辛苦,咱们都要让他好好上学,不要再过我们这样的日子了。
在农村,不少家庭都有给孩子取贱名的习俗,像狗蛋,二蛋,石头这类名字屡见不鲜,究其缘由,一方面,过去生活条件艰苦,医疗水平低下,婴儿死亡率极高,人们看到猪牛狗等牲畜生命力顽强、成活率高,便希望孩子也能如它们一般,即便生活困苦,也能平安长大,所以用贱名来寄托这份期望,图个心理安慰;另一方面,民间有贱名好养活的说法,认为贱名能让孩子少生病,少灾祸,好养活,还有人觉得鬼怪喜欢好听的名字,给孩子取贱名可以欺骗鬼怪,让孩子躲过灾厄。
然而,这对朱姓夫妻却与众不同,他们对孩子喜爱至极,不忍心用贱名,便在孩子出生时,专门请当地最有学问的王大爷帮忙取名。
王大爷先为孩子取了一个小名叫元宝,然后经过一番斟酌,最终为孩子取了朱沐晨这个名字,只听到王大爷解释道,沐本义为洗头,有润泽、恩泽之意;晨指早晨,象征新的一天与希望,沐晨有着希望孩子一生沐浴在关爱中,福泽绵长,能够朝气蓬勃、积极乐观地成长,前途一片光明的意思。
王大爷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村里最有学问的老人,他引经据典把取名的学问讲得头头是道。
虽然这对夫妻文化程度不高,听不太懂那些文绉绉的典故,但王大爷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有那句句在理的分析,让他们打心底里佩服。
王大爷最后拍板定下的朱沐晨这个名字,既雅致又吉祥,夫妻俩虽然似懂非懂,但看王大爷说得那么肯定,又想到这是村里最有学问的人取的名字,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那曾经蜷缩在襁褓中的小生命,如今已能摇摇晃晃地迈出人生的第一步,岁月不仅改变了孩子的模样,也在父母的心中刻下了更深的印记。
在一个寻常的午后,金色的阳光斜斜地洒进农家小院。
朱当家的刚从田间归来,额头上还挂着汗珠,粗布衣衫上沾着泥土的芬芳,刚推开门,一个清脆的童音便穿透了空气,爸爸,那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欢欣,仿佛发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藏。
小家伙迈着还不太稳的步伐,像只小企鹅般摇摇晃晃地向爸爸奔去,那穿着开裆裤的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可爱得让人忍俊不禁,然而命运似乎总爱和稚嫩的生命开玩笑,一个踉跄,扑通一声,孩子重重摔在了地上,那声响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刺耳,紧接着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朱当家的快步冲上前,却在即将触碰到孩子的瞬间停住了,他缓缓蹲下身子,伸出手掌轻轻拍打说道:元宝,快点儿站起来,到爸这里来。
孩子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用手背胡乱抹了抹眼泪,鼻尖和脸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他抽噎着,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却还是倔强地挣扎着站了起来,每迈出一步,都像是在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勇敢,嘴里还哼哼唧唧地抱怨着。
朱当家的轻轻摇晃着怀中的儿子元宝,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孩子他娘,他转头对正在灶台前忙碌的妻子说道,等再过几年,咱家元宝长大了,咱就让他去上小学。
妻子擦了擦手上的面粉,温柔地点头:嗯,咱家元宝聪明,读书肯定有出息,她望着丈夫怀中那个粉嘟嘟的小脸,眼中满是期待。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元宝已经到了上小学的年龄,村里的小学是由政府组建的,虽然教室的墙壁有些斑驳,课桌椅也磨损得厉害,教师资源更是有限,但对村里的孩子们来说,能有学上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开学那天,朱当家的特意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衬衫,妻子则给元宝扎了个精神的羊角辫,小家伙提着单肩包蹦蹦跳跳地走在田埂上,不时回头冲父母笑。
从一年级到六年级,元宝就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在班级里始终保持着第一名的好成绩,每次捧着学校颁发的奖状回家,他都会骄傲地宣布,爸妈,我又拿了班级第一哦!
我家元宝就是厉害!朱当家的总会一把将儿子举过头顶,在院子里转着圈圈,元宝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妻子则会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忙活半天,饭桌上会多出几片珍贵的猪肉给元宝吃,这是家里最好的营养品了。
爸妈,老师教我们好东西要一起分享,元宝每次都是捏着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猪肉片往爸妈碗里送,但每次都被温柔地拒绝:我们不爱吃这个,元宝自己吃。
而元宝哪里抵挡得住诱惑,见爸妈怎么样都不肯吃,就急急忙忙地把肉片塞进自己嘴里,腮帮子鼓得像只小松鼠,元宝的爸妈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常常笑着摇头。
元宝长得粉雕玉琢,长大后妥妥是一个大帅哥,但他的爸妈却长得普通,朱当家的有着典型的国字脸,皮肤黝黑,笑起来眼角堆起深深的皱纹,妈妈则是一副邻家阿姨的模样,齐耳短发,素面朝天。
因此元宝的爸妈经常被人家调侃,你们夫妻俩长得这么普通,怎么生出这么漂亮的儿子啊?这样的问题几乎成了每次的固定开场白,但久而久之,连他们自己都习惯了这种善意的调侃。
小学六年级毕业那天,元宝站在校园的梧桐树下,眼神里透着一丝失落,这个聪明伶俐的孩子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题,家里的经济状况根本无法负担他去县里上中学的费用。
而且朱当家的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他没有什么本事 ,或者一技之长。那天晚上,他蹲在院子里,一口接一口地抽着廉价的劣质烟。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透,他就踏着露水出门了,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四处奔波,向亲戚朋友借钱,每当他每次敲门时,他都会下意识地整理一下皱巴巴的衣角,嘴角绷出一抹笑意,卑微地说明来意。
有些人会慷慨解囊,有些人则会无奈地摇摇头,每一次被拒绝,他的眼神里都会闪过一丝失落,但他从未放弃,记得最清楚的是那个雨天。
朱当家的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元宝的后背,既是在安抚,又是在给自己打气,原来,为了筹集学费,他不仅借遍了所有的亲戚,还跑遍了村里的每一个角落,他找到村头的杂货店老板,恳求赊账购买一些生活用品,承诺将来一定会还清。
如果不是他喜欢喝酒,赌钱家里还是有能力支持元宝上学的。
他给元宝借钱,其实心里也是有小心思的,但是元宝并不知道这些。
开学前夕,妈妈帮元宝整理书包,把钱包在布中,又不放心,用线多缠了几圈。
元宝小心翼翼地把每一本书都包上书皮,轻声说,爸,妈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他稚嫩却坚定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