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修道院的建筑风格古朴庄重，处处显露着岁月的痕迹，但维护得相当完好。
安妮在一堵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石墙前停下脚步，从衣兜里摸出一把老式钥匙，点燃墙上的油灯。昏黄的光线摇曳着，她轻推一扇隐藏的小门，门板发出低沉的摩擦声。
房间里的陈设极其简单：一张木床、书桌、几把椅子和一个旧衣柜。墙壁光秃秃的，只挂着一个朴素的十字架。整个空间虽然狭小，却给人一种干净整洁的感觉。
安妮将钥匙递给爱丽丝：“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们就在这里待着。”
克莱尔皱着眉头：“我们要住修道院？”
“你还有更好的建议吗？”安妮的语气有些烦躁，“现在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克莱尔被问得一时语塞，只好闭上嘴巴，她习惯性地开始观察房间布局。
“这里靠谱吗？”她问道。
安妮望向窗外的远山：“现在哪里都不能说百分百可靠，但至少比城里强。”她停顿了一下，“这修道院是我的地产，算是我的一个秘密据点，就连我家里人都不知道这个地方。”
安妮回过头看着她们：“要摸到这里的门道不容易。山下有个村子，真有急事可以下去解决，但能不出门就别出门。”
爱丽丝连忙走到安妮身边，脸上堆满笑容：“老板真是考虑周到啊！”
安妮对她的奉承并不买账，脸色依然严肃。她从怀中取出一个文件夹，重重地丢在克莱尔面前的桌子上。
“先别急着谢我，”安妮的声音变得更加凝重，“你们得尽快离开加洛林。”
克莱尔心中一沉，缓缓走向桌子，翻开了文件夹的封面。
第一页上赫然是利兹的画像。
但这并不是她记忆中那个眉眼细细、笑容温柔的女孩。画像中的利兹面无表情，目光冰冷如刀，仿佛能穿透纸面直视着她。那张曾经与她朝夕相伴的脸庞，如今却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克莱尔的手指在画像上方停留了片刻，然后继续往下翻。奥菲莉亚、布里奇特……都是熟悉的面孔，还有不少她在谍报学院认识的同学。
“利兹和奥菲莉亚就不用介绍了，”安妮走到克莱尔身后，伸手指着文件夹中的照片，“来的人还有血猎军的布里奇特，还有第一机关的卡密拉，这两位的实力算是你们梵卓家里最强一档的了。利兹指挥的是一支很精锐的队伍，队伍里不少是认识你的人，他们了解你的行为方式和思维模式。”
安妮的情报网用来处理国家级的任务自然很吃力，但要查一队吸血鬼的底细还是轻轻松松的。
克莱尔忽然僵住了，她抬起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的神色：“等等，你是说，利兹是他们的队长？”
“很遗憾，你没听错。”安妮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同情，“我不了解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毫无疑问利兹就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不过……”
“不过什么？”克莱尔急切地凑到安妮面前，抓住了她的胳膊。
安妮看到克莱尔急切的样子，表情软化了一些，轻轻叹了口气：“她之前来找过我，偷偷问我你是否安全。当时我就猜她是不是还站在你这边。刚才我算是看明白了，她确实在故意包庇你。从她那个角度，其实可以在不伤害到我的情况下击毙你的。”
克莱尔怔住了。她的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幸好爱丽丝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无声的泪花在克莱尔的眼角聚集，然后缓缓滑落。她用力擦了擦，却止不住地低声抽泣起来。
被她那样抛弃、那样伤害的利兹，如今仍在暗中保护着她。填满克莱尔心脏的不只是感动，更多的是深深的愧疚，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可惜的是，她的包庇未必能起多大效果。”安妮继续说道，“你们上面的人并不信任她，缉捕队里有很多眼睛在盯着她。要不是今晚我及时赶到，能给利兹一个台阶下，你就凶多吉少了。”
“老板果然聪明绝顶啊！”爱丽丝在一旁自顾自地拍起了手。
安妮并没有理会她，接着说：“昨晚，联合王国的一艘货船以运输医疗用品的名义申请进入我们的领海，报备的收货人是利兹。船舱很大，装的都是大冰块。我无法确定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但肯定不是药片。”
克莱尔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按照克俄柏局的惯例，很多时候都是特工们先到，在探明任务虚实后，总部就会增派支援。那艘船里必然是某些能够协助他们抓捕自己的支援——可能是先进的武器，也可能是更多更强的猎手。
“局面就是这样，”安妮的神情凝重，“你们要面对的是一支精锐的亲友狩猎团，非常棘手。”
“你觉得我们躲不开他们？”爱丽丝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很难。”安妮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我的立场使我没法在明面上阻碍他们。克俄柏局的效率有多高，你们比我更清楚。哪怕利兹从中作梗，也拖延不了几天进度的。所以，你们必须尽快离开加洛林。”
克莱尔点了点头，但她忽然明白了局势有多恶劣——她当然知道局里的吸血鬼有多擅长追猎，无论她们跑到哪里，都迟早会被揪出来。
这么想着，她慢慢变得一脸愁容。
安妮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轻叹了口气，心说真是个好懂的家伙。
“别自怨自艾了，”安妮走过来，轻拍了拍克莱尔的肩膀，“你该想的问题是，怎么走，和往哪里走。你们有目标了吗？”
“往南走，我们得先入境帝国。”克莱尔看向爱丽丝，之前爱丽丝提过，拜龙教的本部就在帝国境内，但她没细问具体在哪里。
“去帝国么……”安妮皱起了眉头，“不巧啊，我的情报说王领诸侯近日都进入了战备戒严状态，审查特别严格。连菲涅回帝都都受到了阻碍呢。”
“这怎么可能？”克莱尔惊讶道，“姐姐她竟然会在帝国境内受阻？”
毕竟菲涅是事实上最有资格也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按理说领主们拍马屁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在战争期间给未来的女皇添堵呢？
“据说帝都那边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王领诸侯在候选人的态度上变得很暧昧。”
“帝都……”克莱尔猛地站了起来，情绪瞬间变得亢奋，“是佛洛拉出了什么事吗？！”
她好不容易把佛洛拉送回了帝都，那里本应是最安全的后方。如果连那里都不安全的话……
“冷静，冷静。”安妮连忙按住她的肩膀，让她重新坐下，“帝国那边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你别瞎想。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你们两个的问题，佛洛拉肯定要比你安全得多。”
安妮轻轻拍了拍克莱尔的脑袋，就像哄小孩一样。克莱尔深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倒也不必从陆路进帝国，”爱丽丝想了许久之后才发言，“我们可以走海路，在加利西亚下船。”
安妮立刻摇了摇头：“加利西亚是伊比利亚总督的舰队驻地，这次战争他们的海军必然会出海作战，你怎么敢从那里偷渡？”
伊比利亚总督历代以来都是皇帝的海政大臣，他有一支被称为无敌舰队的海军舰队，号称有一百多艘战舰，上千门火炮，就停驻在建有科鲁尼亚灯塔的加利西亚大港。
“这老板你就不懂了。”爱丽丝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正所谓灯下黑，有军港的地方海警的巡查力度反而很松。更何况海军一个比一个黑，哪怕真被逮住了，塞点钱就好使。我都从那边走过好几次了，门儿清！”
爱丽丝说着还拍了拍胸脯，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看来在偷渡的情报上，你要比我灵通得多，”安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就依你的计划办吧。”
克莱尔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你还能帮我们点什么吗？”
“问得真直接，”安妮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我上辈子一定欠你很大人情。”
她叹着气走到衣柜前，拉开了里面的一个暗格。那里放着一整袋金币，沉甸甸的，少说也有百枚。袋子里还夹着一张加洛林的地图，一些城市被红色的笔迹标注着。
“这些钱你们先拿着用，”安妮将袋子递给克莱尔，“地图上标的是我在国内的地产，路上可以用来歇歇脚，报我的名字就好，管事的都是我的心腹，不会多问什么。”
“还不快谢谢老板？”爱丽丝用胳膊肘捅了捅克莱尔。
克莱尔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谢谢你，安妮。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也是很大的风险。”
安妮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你们需要什么武器也告诉我，挑点小的便携的。太大的东西不好携带，容易暴露。”
正当克莱尔张嘴打算报菜名时，安妮摆手打断了她，在她面前放了笔和纸。
“写下来，我不懂你们那些枪炮的型号。”
克莱尔低下头默默地写着，开罐刀、左轮手枪、高爆弹……这都是她最常用的东西。写完之后，她看了看爱丽丝，示意她过来补充。爱丽丝却摆摆手，想来这家伙也是从来不挑武器，有什么用什么的类型。
克莱尔将纸条递给安妮，还想说什么，安妮已经站起身来，朝门边走去。
“离开了加洛林，以后就自求多福吧。”安妮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们，眼中有着复杂的情感，“很遗憾，没能保住你。和你们不同，我只是个普通人，能力有限啊。”
她停顿了一下：“我会在波尔多给你们安排撤离的船只，阿基坦公爵和我关系不错，不过也需要时间落实一下。正好戒严结束之前你们先躲在这里，等我安排好就告诉你们。”
“保重啊，老板！”爱丽丝挥着手说道，脸上的笑容中带着几分不舍，“祝你仕途坦荡，青云直上！这小家伙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安妮轻笑着对她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克莱尔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她们和安妮最后一次见面了。一种莫名的失落与酸涩涌上心头，她连忙站起身来，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