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满星辉的神殿大厅中，高位之上，命运女神卡莉薇尔那双紫金色的眼睛冷冷凝视着下方站立的雷茵哈尔特。

她身披流转命运丝线的华袍，神情冰冷威严。她存在的本质，就是令众生屈从于既定的因果法则。

“黎明神——雷茵哈尔特。”

她的声音如同远古钟鸣，在虚空中泛起涟漪，“你多次投影降世，接近凡人女子，已经违背神律。”

“你是黎明之神，光之秩序的维护者，平等、无私才是你的秩序。”

雷茵哈尔特静默不语。整座神殿内一片死寂。

命运女神冷哼一声：“不过是区区一名人类女子，有何值得你动心？她将老去、死亡，灵魂归于尘土。”

“你将永恒之身，置于她那短暂的一瞬之间——这是对神明、秩序的不敬。”

“不，只置身于神位的你，永远不会理解。”

雷茵哈尔特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却隐隐透出一丝怜悯。

“她非神明，非秩序，却替我温柔的对待这世界。从不索求神明的恩赐，也不因行善而索取他人的回报。她心中那份无私、慈悲与爱，是天性。也让我明白，神性与人性之间的距离。是神族曾自诩为完美的存在而永远不肯承认的——凡人，也能拥有神性的光辉。”

“凡人无论做什么，都是无意义的，他们所塑造出来的一切都会归于虚无。只有神才能永恒，只有神的秩序，才是亘古不变的，才能主宰一切。区区短暂的生命，能做得了什么？不过是镜花水月，梦幻泡影，终究消失在光阴长河中。”

“不——正因人类的生命如此短暂，她才显得如此美丽，如此令人怜惜。为这本该虚无缥缈的世界增添出耀眼的光辉，让我想用这永恒的时间里去记住她每一点光芒……”

“人性天生卑劣，充满自私与罪恶，你却愿因此堕落为人，现在谈何无私、慈悲与爱？”

卡莉薇尔眉头微动，语气却更加严厉：“你是否忘记了，你的光芒不属于某一个人类，而属于星辰，属于所有生灵？你若堕入私情，将会引发神界秩序动荡——引起法则崩塌。”

雷茵哈尔特闭上眼，缓缓开口：“神族的法则，不过是用秩序与理性作茧自缚的牢笼。一切皆是因果法则，神族自然也是因果造化，既然如此，顺其自然也是因果法则，怎么会夺天地之造化呢？”

他低声自语：“我已经爱上了她，我不会再去束缚自己的爱意，身为神也好、人也罢。无论是什么身份，我都会自由、毫无保留地去爱她。若黎明照亮不了她的全部，那我也愿化身为黑夜里的月光。”

■

本该死寂的一片浩瀚宇宙，却在一颗渺小而又美丽的星辰里，藏着云朝雨暮。

皎洁的月光下，屋内一如既往地弥漫着药草腥味与木香，却闻着却如此甘甜。

雷茵与艾蕾希娅彼此靠近……衣襟、手掌、身体交织一起。重叠在温暖的床榻上，倾诉着恋语，与灵魂交融。

紫色风信子在窗外低语，见证了神明与圣女的禁忌之爱。呼吸交错，彼此的声音交响成一曲迎接生命的赞歌。

❖

神界高天，命运女神静坐神座。她身披银袍，面戴紫纱，清冷如雕像，却在看到这一幕时，双眼骤然燃起冰冷火光。

她开始动容，紧紧握住双手。

“雷茵哈尔特……”她低声呢喃，“为什么宁愿违背神律也要破坏因果戒律。就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人族女人？”

她眼眸居然表露着不似神性的光辉，语气沉重：“为什么……我不明白！区区一个人族女人不配得到神之爱！雷茵……哈尔特！你应该看着我才对。”

命运女神站在裂光之台，她摘下面纱，那是一张精致美丽的脸庞，却与人族艾蕾希娅长得一模一样。

指尖轻抚交错如织的命运丝线，她的眼神从平静开始变得迷离，藏着无法言明的波动……

她开始学着艾蕾希娅的口吻，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雷茵……雷茵，看我……”

这一刻，她终于承认，那本不该属于神的情绪——嫉妒，早已悄悄生根发芽。

■

甜蜜的时光飞逝，直到艾蕾希娅感到体内悄然变化——莫名其妙的恶心感、与小腹的日渐沉重，她在一个温暖的清晨，发现自己怀孕了。

晨光如往常一样映照着她的脸庞，却让她的呼吸一颤。泪光闪动，不明白自己是喜悦还是恐惧。

他们的爱孕育出新的生命，这份惊喜却令人患得患失。

当雷茵知道了，他跪坐在她身前，双手环绕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声音颤抖：“艾蕾希娅，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多。这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爱情的结晶，是你赐予我的人性，亦是我们最深之爱的证明。”

艾蕾希娅抬眼，泪眼朦胧却满脸柔情似水：“谢谢你……我好幸福啊……雷茵。”

两人靠在一起，宛若光阴停滞，只留有彼此的呼吸与心跳交织成最美妙的语言。

❖

隆冬满溢，雪花如羽，整个教堂染上白色寒意。

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夜空，艾蕾希娅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陷入了昏迷。

幽冥与星辰交汇之处，神界裂光之台浮于虚空之内。

那里什么都没有，天地混成一片纯白。

“人族艾蕾希娅。”

神域里，裂光之台上，艾蕾希娅刚被召唤而来，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命运女神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你擅自与神结合，打破因果律法，现在要接受审判。你可知罪？”

艾蕾希娅好奇地回望她，声音轻柔：“您……也是神明大人吗？”

命运女神皱眉，心头一紧，随即恢复自然：“当然，如果不是，我又怎么有办法让你来到这神之领域。”

艾蕾希娅看着眼前那个面带紫纱、不怒自威的命运女神，怅然道：“果然……是我太幸福了呢，所以女神大人要来唤醒我的这场梦了吗？”

“是，没错，这场梦该醒了，艾蕾希娅，你该知足了，已经足够幸福了吧。而你太奢侈了，不该独占神之爱。”

女神摘下面纱，露出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她走到艾蕾希娅的面前，挑起她的下巴：

“不过神是很慈悲的，为了修正因果律，完结这场荒唐的闹剧，你只有一个选择，让我成为你。从最开始的世界线中修正【因】——神族之间的相爱，自然也就没有破坏秩序这一说。”

“代价也很简单，只是你的灵魂将从根源中被抹除，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艾蕾希娅看着如同镜子里的自己，却没有惊讶，反而温柔地凝视着她：“女神大人，您也喜欢雷茵先生吗？我真的很高兴。像我如此渺小的人，并不能陪伴着他的一生，我一直在想……在没有我的时候，雷茵先生将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但是……如果是女神大人的话，我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卡莉薇尔微微错愕：“你不害怕？你将面对的是虚无，你的存在都会从根源抹除。无论是你的记忆，你的感情，你心中的这份爱，全部都会成为了我的所有物。”

“女神大人，您会记得我吗？”

命运女神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嗯，当然，我会记得你的，我不是已经变成了你的模样了吗？”

“那真的太好了，我并不是没有意义，至少有雷茵先生和女神大人记得我， 我已经不再奢求什么了。”

“嗯……我会替你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好好爱雷茵先生的……”

“那……我可以放心了。拜托你了，女神大人。”艾蕾希娅眼眶湿润，泪水划过脸颊。

“最后……可以请问女神大人的名字吗？”

“……卡莉薇尔。”

“我可以叫你卡莉薇尔姐姐吗？”

“可以……”

“嘿嘿……卡莉薇尔真的和我一模一样呢，好神奇，就像是我的双胞胎姐姐一样。其实……我以前就有个愿望，希望能有个姐姐呢。”

“姐姐吗？”

“嗯……能和我互相依偎，在寒冬取暖的姐姐……”

命运丝线骤然缠绕艾蕾希娅的喉颈，如光铸成的锁链，瞬间勒紧。

她十指相扣，却不挣扎，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卡莉薇尔，面带微笑——那笑容没有怨恨，也没有愤怒，只有温柔。

她的笑容刺得卡莉薇尔眼睛发痛。那句轻语，像晨风吹散女神胸中的风暴。

“卡莉薇尔姐姐……雷茵先生……愿你们永远幸福……”

艾蕾希娅的脸色苍白，灵魂在神力下逐渐流逝，但她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卡莉薇尔。

命运女神的手颤抖了。

那缠绕喉颈的光线一瞬松动，却已太迟。

艾蕾希娅的身体化作一片细小的光尘，像泡影般消散在风中，归于无形。

裂光之台寂然无声，只余一道白色光弧，缓缓飞入天际。

当裂光之台上最后一道祷声随她消散，世界便不在有黎明。

命运女神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尚有残留的温度。

眼眶发热，却无泪水。

她的嘴唇轻启，像是在自问，回应她的，是虚无，是命运的残响……

光芒熄灭，只留下神祇的影子孤独伫立。

紫金的眼睛望向远方，也迎向她也曾渴望却无法说出口的——爱意。

■

艾蕾希娅醒了，身旁接生的女仆向她递来一名襁褓中的婴儿。她有着金色与碧绿的异瞳。头顶微微长出的金发，是母亲的颜色。

“雷茵先生……艾蕾希娅小姐……恭喜你们……是个女儿。”

“雷茵……取个名字吧……”

艾蕾希娅脸色憔悴，却满脸柔情。

守在她身边一夜未眠的雷茵，此时却呆呆失神，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语。

“雷茵？雷茵！……怎么了？”

听到她的呼唤，雷茵缓过神来了：“啊……没事，只是可能太累了。艾蕾……希娅，你辛苦了，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喔……现在，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于是他们继续生活——

雷茵为她煮营养粥，替她去后山采药和收集食材、给贫民街的孩子们送去食物。

夜里她靠在他肩上诉说着爱意，也为孩子缝制衣裳。

她成为了艾蕾希娅。

但……他再也没碰过她。

他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遥不可及。

她再也没有从耳边听到他那些温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