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张湿冷的灰色毛毯,笼罩着这座名为“海城”的南方沿海都市。连绵的阴雨已经持续了一周,空气里满是咸腥和黏腻。对于绿坝娘超市来说,这种天气意味着客流的减少和货架上防潮剂的消耗。
绿坝娘,这家超市的老板,正百无聊赖地靠在收银台后,手里捧着一杯温吞的大麦茶。她17岁,穿着绿衣绿裤,青春靓丽,但眼神里却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锐利和洞察,仿佛能看穿每一个顾客购物篮里隐藏的秘密。
超市不大,五脏俱全,从柴米油盐到进口零食,从五金杂货到宠物用品,勉强维持着收支平衡。对绿坝娘来说,这间小小的超市不仅是她的生计,更是她观察这个城市芸芸众生的最佳窗口。
“叮铃——”
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打断了绿坝娘的思绪。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走了进来,雨水顺着他的衣角滴滴答答地落在擦得锃亮的地板上。绿坝娘微微皱了皱眉。
来人是市局刑侦支队的蚩尤,一个与她打过几次交道的老熟人。蚩尤年近四十,身材微胖,但步履稳健,眼神总是带着职业性的审视。
“绿老板,还没打烊?”蚩尤脱下雨衣,露出一脸的疲惫和凝重。
“蚩尤大驾光临,我这小店哪敢提前关门。”绿坝娘放下茶杯,语气平淡地调侃道,“又出什么棘手的案子了?要我说,这种天气,最适合犯罪分子销声匿迹,也最适合侦探……或者超市老板,喝杯热茶,早点回家。”
蚩尤苦笑一声,他知道绿坝娘的脾气,看似不着调,实则心思缜密得可怕。过去几桩悬案,警方一筹莫展,最后都是靠她从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超市购物记录里找到了突破口。她对人性的洞察,有时比法医的解剖刀还要精准。
“别拿我开涮了,”蚩尤压低了声音,“清雅小区的‘观澜’公寓,出事了。”
绿坝娘的眼神瞬间变了,那份慵懒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专注的寒光。“观澜公寓?我记得,住在1704的林婉如女士,是个画家。她很喜欢我们家的手磨咖啡豆和日本进口的鲜牛奶。”
蚩尤点了点头,神色更加沉重:“她死了。”
超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雨声似乎也一下子变得遥远。
“死亡时间?”绿坝娘问道。
“法医初步判断,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致命伤是后脑遭钝器重击,但现场没有发现凶器。更奇怪的是,门窗完好,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是一起密室杀人案。”
“密室……”绿坝娘重复着这个词,指尖无意识地在收银台的木纹上划过。“她的社会关系复杂吗?”
“这正是我们头疼的地方,”蚩尤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林婉如,32岁,是国内小有名气的青年画家,画作以风格诡谲著称,市场价值不菲。她的关系网主要有三个人比较可疑。”
他翻开本子,念道:
“第一位,顾凯,40岁,本地有名的地产商,是林婉如的画作赞助人,也是她公开的情人。据邻居反映,两人最近频繁争吵,案发当晚,有人听到1704传来激烈的争执声。”
“第二位,苏菲,33岁,‘苏菲画廊’的创办人,是林婉如的大学同学兼闺蜜,也是她作品的独家代理人。但我们查到,两人因为一场重要的海外画展名额,最近关系破裂,已经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第三位,老马,一个在古玩城开店的店主,大约六十多岁。林婉如生前酷爱收藏古董,尤其喜欢玉器。我们发现,案发前一天,她刚从老马那里高价购入了一件东西。但老马对此含糊其辞,似乎有所隐瞒。”
绿坝娘静静地听着,脑中已经勾勒出了三位嫌疑人的基本画像:一个占有欲强的富商情人,一个因妒生恨的闺蜜,一个神秘兮兮的古董商。
“现场少了什么东西吗?”绿坝娘问道,这个问题直指核心。
蚩尤赞许地看了她一眼:“你总能问到点子上。是的,现场勘查发现,林婉如的首饰盒是打开的,里面空空如也。根据她朋友的描述,她有一支从不离身的清代翡翠玉簪,是她的心爱之物,价值连城。现在,那支玉簪不见了。”
“为财?还是为了掩盖别的情感纠葛?”绿坝娘喃喃自语。
“我们倾向于前者,或者两者皆有。”蚩尤说,“我已经派人去分别问询这三个人了。绿老板,我知道你不愿意掺和这些事,但林婉如是你这里的常客。我想请你……帮忙看看她的购物记录,或者回忆一下,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绿坝娘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吧。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
“带我去现场看看。”
蚩尤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知道,绿坝娘的眼睛,能看到警察们常常忽略的细节。绿坝娘出发了,临行前,她让纣王和妲己看店。纣王和妲己是一对情侣,都在绿坝娘超市当杂工,都很靠谱。
2
“观澜”公寓是海城著名的高档住宅区,安保严密。绿坝娘跟着蚩尤穿过层层警戒线,来到了1704室。
一进门,一股混杂着香薰、颜料和血腥味的压抑气息扑面而来。公寓的装修极具艺术感,墙上挂着几幅林婉如自己的作品,画面色彩浓烈,线条扭曲,透着一种不安和挣扎。
受害人躺在客厅中央的地毯上,身上盖着白布。法医和技术人员已经完成了初步工作,正在小心翼翼地收拾器材。
绿坝娘没有去看尸体,她的目光像雷达一样,一寸一寸地扫描着整个房间。
客厅宽敞,一尘不染,几乎到了洁癖的程度。唯一的凌乱之处,是尸体旁翻倒的一个咖啡杯,深褐色的液体洒在地毯上,已经干涸。
“这是什么咖啡?”绿坝娘蹲下身,仔细观察着那块污渍。
“技术科的同事闻了一下,说是普通的黑咖啡。”一个年轻警员回答。
绿坝娘摇了摇头:“不对。林婉如在我那里买的,是牙买加的顶级蓝山咖啡豆,而且她从不加糖和奶。那种咖啡的香气很独特,和这个味道不一样。”她站起身,走向开放式厨房。
厨房里同样整洁得过分,所有的厨具都摆放得井井有条。绿坝娘打开冰箱,冷藏室里只有几瓶泉阳泉、一盒鲜牛奶和一些蔬菜。她拿起那盒牛奶看了看生产日期,又放了回去。
“牛奶的消耗量正常。”她自言自语,然后打开了垃圾桶。
垃圾桶里只有一个外卖披萨的空盒子,还有几个茶叶包。蚩尤走过来说:“我们查过了,披萨是前天晚上叫的。茶叶是她常喝的牌子。”
绿坝娘的目光落在了茶叶包上,那是一个英国皇室御用品牌的伯爵茶。她捏起一个闻了闻,又看了看包装。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她的视线最终停在了厨房操作台上的一个密封罐上。罐子上贴着标签:“蓝山咖啡豆”。她打开盖子,一股醇厚的咖啡香气立刻弥漫开来。她捻起几粒咖啡豆,在指尖搓了搓。
“蚩尤,能不能帮我找一个透明的证物袋?”
蚩尤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办了。绿坝娘将几粒咖啡豆放进袋子,然后又从垃圾桶里捡起那个伯爵茶的包装袋,一并收好。
“你发现了什么?”蚩尤忍不住问。
“还不好说。”绿坝娘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目光转向了客厅通往阳台的落地窗。窗帘紧闭,但能看到外面是宽阔的江景。
“这就是‘密室’的关键?”她问。
“是的,”蚩尤解释道,“门是从内部反锁的,指纹和锁芯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窗户也都是从内部锁死的。我们检查了通风管道,根本不可能容纳一个成年人通过。”
绿坝娘走到门口,仔细观察着那个看似牢不可破的门锁。这是一种高科技的电子密码复合锁,安全系数极高。
“也就是说,凶手是和平进入,杀人后,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从内部锁上了门,然后消失了。”绿坝娘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魔术吗?”
她没有在现场停留太久。在警察们看来,她只是随意地走了一圈,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但在离开公寓大楼时,她对蚩尤说:“帮我查三件事。”
“第一,查一下林婉如名下所有银行卡的流水,特别是最近一周。我要知道她除了买玉簪,还有没有其他大额支出。”
“第二,把顾凯、苏菲、老马三个人案发当晚的详细行踪报告给我。不要警方的官方版本,要最原始的,包括他们手机的基站定位信息。”
“第三,”绿坝娘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查一下,海城最近有没有哪家画廊或者拍卖行,在悄悄出售仿冒的近代名家画作。”
蚩尤愣住了。前两个要求他能理解,但这第三个,似乎与本案风马牛不相及。
“照我说的做吧。”绿坝娘说完,便独自一人走进了湿冷的雨幕中,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3
雨还在下。绿坝娘超市的灯光在雨夜中显得格外温暖。
绿坝娘没有回家,而是坐在了自己超市的仓库里。这里堆满了各种货物,空气中混杂着纸箱和食物的味道。她面前放着一台旧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着超市的后台销售系统。
她调出了林婉如过去三个月的所有购物记录。记录很规律,每周二下午,她会开车过来,买走一包蓝山咖啡豆,两盒鲜牛奶,一些有机蔬菜和进口水果。偶尔会买一些价格不菲的红酒。
但在案发前一周的周二,记录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异常。
那天,林婉如除了常规购物外,还买了一包东西——方糖。一包最普通的,超市里随处可见的太古方糖。
绿坝娘的眉头皱了起来。一个喝顶级手冲黑咖啡从不加糖的人,为什么会突然买一包方糖?
这件小事像一颗石子,在她心中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第二天上午,蚩尤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和困惑。
“绿老板,你真是神了!我们查了林婉如的银行流水,发现她在案发前三天,有一笔五十万的秘密汇款,收款方是一个海外账户。这笔钱的用途不明。”
“另外,关于仿冒画作,我们联系了文化市场的稽查队,他们最近确实在盯一个团伙,据说这个团伙伪造了一批二十世纪初某位海归画家的作品,正准备通过地下渠道出手。但具体是谁在操作,还在查。”
“至于那三个人的行踪……”蚩尤的语气变得有些为难,“都有不在场证明,但又都有些疑点。”
绿坝娘静静地听着。
“顾凯,声称当晚在和几个生意伙伴打高尔夫,有球童和监控作证。但他中途离开了一个小时,说是去接一个重要的商业电话,手机定位显示他当时就在清雅小区附近的一个信号塔范围内。”
“苏菲,说她当晚一个人在画廊加班,准备即将到来的秋季画展。画廊的监控显示她确实在,但监控在晚上十点半到十一点之间,有七分钟的信号中断。她说可能是设备老旧,短路了。”
“老马,他说自己整晚都在古玩城的店里睡觉,年纪大了,不爱出门。古玩城晚上锁门,他出不去。但巡夜的保安说,当晚好像听到他店里有争吵声,不过很快就平息了,以为是他在看电视。”
三个看似完美,却又都留下了“鬼故事时间”的不在场证明。
“我知道了。”绿坝娘挂断电话,眼神望向窗外。雨停了,太阳从云层里露出一丝微光。她决定,亲自去会一会这三位嫌疑人。
第一站,是顾凯的“凯盛集团”。
在金碧辉煌的顶层办公室里,绿坝娘见到了这位地产大亨。顾凯穿着昂贵的手工西装,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但眉宇间的戾气和不耐烦却无法掩饰。
“警察问完了,现在又来个开超市的?你们觉得我顾凯是杀人犯?”他一开口就充满了攻击性。
绿坝娘不为所动,平静地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顾先生,我只是林女士的一个普通朋友,想来了解一些情况。听说,您和她最近关系不太好?”
“男男女女的事,分分合合很正常。”顾凯冷哼一声,“婉如她……太有事业心了。我想让她回归家庭,她不愿意。我们是吵过,但犯不着为了这个杀人吧?”
“听说案发当晚,您去清雅小区附近打了个‘重要的商业电话’?”绿坝娘的问题绵里藏针。
顾凯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了镇定。“没错。一个海外并购案,信号不好,我只能找个信号强的地方。这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有。”绿坝娘站起身,“不过,顾先生,您送给林女士的礼物,她似乎并不都很喜欢。”
她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留下顾凯一个人在办公室里,脸色阴沉得可怕。
第二站,苏菲画廊。
画廊坐落于一条安静的街道,装修得简约而高雅。苏菲本人也和她的画廊一样,精致、干练,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真没想到,婉如还认识像您这样的朋友。”苏菲一边优雅地泡着茶,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绿坝娘。
“我和她,只是顾客和店主的关系。”绿坝娘接过茶杯,“苏菲女士,听说您和林女士因为一个海外画展的名额闹翻了?”
苏菲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自然。“艺术家的世界,竞争在所难免。婉如才华横溢,但也有些……固执。我们只是在艺术理念上产生了分歧,谈不上闹翻。”
“是吗?”绿坝娘啜了一口茶,“我听说,那场画展对您很重要。如果林女士不去,您画廊旗下的其他画家就有机会了。”
“这只是商业上的考量。”苏菲的眼神有些闪烁,“而且,我已经和婉如和解了。案发前一天,我们还通过电话。”
“哦?聊了些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些女儿家的私房话。我还约她画展结束后一起去欧洲旅行。”苏菲的语气听起来天衣无缝。
绿坝娘放下茶杯,目光扫过画廊墙上的一幅画。“这幅画……是林女士早期的作品吗?风格和她现在很不一样。”
苏菲看了一眼那幅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的,大学时的习作。我一直珍藏着。”
“画得真好。”绿坝娘赞叹道,“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了。”
她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苏菲的脸上,那完美的微笑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
最后一站,是老马的“古玉轩”。
古玩城里光线昏暗,空气中飘浮着尘埃和樟木的味道。老马的店铺更是又小又挤,货架上堆满了各种真假难辨的古董。
老马本人,瘦小枯干,穿着一件灰布长衫,正戴着老花镜,用一块麂皮擦拭着一个青铜香炉。他看到绿坝娘,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丝警惕。
“警察的人?”他沙哑地问。
“不是。我来买东西。”绿坝娘的目光在店里逡巡,最后停在了一只装毛笔的笔筒上。
“随便看。”老马的态度很冷淡。
“老板,林婉如女士从您这里买走的那支玉簪,到底有什么来历?”绿坝娘直接切入主题。
老马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绿坝娘一眼。“姑娘,不该问的别问。那东西……不祥。”
“怎么个不祥法?”
老马犹豫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那支玉簪,名叫‘血凤钗’。传说是清末一个大官为爱妾打造的,但簪子造成之日,那位爱妾就暴毙而亡。后来这簪子几经转手,每一任主人,几乎都不得善终。”
“一个传说而已。”绿坝娘不以为然。
“林小姐不信,所以她买走了。”老马叹了口气,“她付了定金,说好三天后付尾款。案发那天晚上,她本来约了我去她家送簪子,顺便付清余款。但我临时有事,就没去成。没想到……躲过一劫。”
“你为什么不把这些告诉警察?”
“告诉他们?他们会信吗?只会当我是个胡说八道的老疯子,把我当成嫌疑人。”老马自嘲地笑了笑。
绿坝娘看着他,忽然问道:“您店里,有没有卖过一种很特别的盒子?比如,用来装玉器的,用金丝楠木做的,里面衬着天鹅绒?”
老马浑身一震,惊恐地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
绿坝娘没有回答,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一张模糊的拼图。现在,只差最后一块了。
4
回到超市,绿坝娘把自己关进了办公室。
她将从林婉如家带来的蓝山咖啡豆倒在白纸上,又拿出了那包在林婉如购物记录里显得格格不入的方糖。
她用镊子夹起一粒方糖,放进一杯清水里,方糖很快融化。一切正常。
然后,她又将那些咖啡豆放进另一杯清水里。
她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里只有老旧挂钟的滴答声。绿坝娘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两个杯子。
大约半个小时后,变化发生了。
装着咖啡豆的那个杯子里,水的颜色并没有变成预想中的浅褐色,而是在水面上……飘起了一层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油状物。同时,一股若有若无的、不同于咖啡香的淡淡杏仁味,散发了出来。
绿坝娘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立刻给蚩尤打了一个电话,声音不容置疑:“马上派人去查!查林婉如生前有没有买过什么特殊的植物,或者……她家里有没有种植夹竹桃!”
蚩尤在电话那头一头雾水,但还是立刻照办了。
挂了电话,绿坝娘又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从现场垃圾桶里捡来的伯爵茶包装袋。她小心翼翼地把袋子倒过来,轻轻抖动。
一些细碎的茶叶末掉了出来,同时掉出来的,还有几粒比沙子还要细小的……金色尘埃。
在台灯的照射下,那几粒尘埃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绿坝娘用放大镜仔细观察着。那不是金粉,而是一种木屑。一种带有天然金色光泽的木屑。
金丝楠木!
谜底,就像被捅破的窗户纸,瞬间清晰了。
一个小时后,蚩尤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声音里充满了震惊:“绿老板!我们查到了!林婉如的阳台上,确实种了一盆观赏性植物,物管说那是她一个月前从花鸟市场买回来的。经过植物专家辨认,那盆植物……就是夹竹桃!而且,我们在花盆的土壤里,
找到了一个被深埋的小瓶子,里面还有残留的液体,正在送去化验!”
夹竹桃,一种美丽的观赏植物,但它的汁液含有剧毒,特别是种子,毒性最强,误食可致命。其毒素,会散发出淡淡的杏仁味。
绿坝娘深吸一口气,说道:“蚩尤,可以结案了。把苏菲带来吧。顺便,也请老马过来一趟。”
5
绿坝娘超市的仓库,临时被布置成了一个特殊的审讯室。
苏菲坐在椅子上,依然保持着她的优雅和镇定,但眼神深处的慌乱却难以掩饰。老马则局促不安地坐在一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蚩尤和几名警员站在周围,神情肃穆。
绿坝娘还是那副打扮,手里捧着她那杯万年不变的大麦茶。
“我们从哪里开始呢?”绿坝娘开口,打破了沉默,“不如,就从一杯咖啡开始吧。”
她将那杯泡着“蓝山咖啡豆”的水推到苏菲面前。“苏菲女士,你大概不知道,真正的蓝山咖啡豆,因为处理工艺非常精细,泡在冷水里,是不会有任何油渍析出的。而你用来调换林婉如咖啡豆的,只是一些普通的、用香精和油脂伪造的劣质品。更重要的是,
你在这些劣质咖啡豆里,添加了剧毒的夹竹桃种子粉末。”
苏菲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你很聪明,”绿坝娘继续说,“你知道林婉如每天都有喝手冲咖啡的习惯。所以你提前配好了‘毒咖啡豆’,趁某次去她家做客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换了她密封罐里的咖啡豆。你算准了,这种慢性的、混在咖啡里的毒,很难被立刻察觉。等到她毒发身亡,
只会被当成是突发性心脏病。”
“你胡说!我没有……”苏菲的声音开始颤抖。
“但是你失算了。”绿坝娘打断她,“你没想到,林婉如案发前几天,因为和你大吵一架,心情烦闷,暂时不想喝她最喜欢的苦咖啡。所以她买了方糖,改喝起了伯爵茶。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她一个从不吃糖的人,会突然买方糖。也解释了为什么她家垃圾桶里,
只有伯杜茶的茶叶包,而没有咖啡滤纸。”
“案发当晚,你约她见面,说是要和解。你亲手为她泡了一杯‘和解的咖啡’,用的是你自己带来的毒咖啡豆。林婉如没有怀疑,喝了下去。但她没想到,那是催命的毒药。”
“你……你没有证据!”苏菲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证据?”绿坝娘冷笑一声,举起了那个装着金色尘埃的证物袋。“这个,就是证据。”
她转向一旁的老马:“马老板,能告诉我们,你卖给林婉如的那支玉簪,是用什么盒子装的吗?”
老马浑身一颤,低声说:“是……是一个祖传的金丝楠木盒子。那盒子比簪子还珍贵……”
“没错。”绿坝娘的目光重新锁定苏菲,“苏菲女士,你在大学时,就以临摹名家画作出名,技艺高超,甚至能骗过一些专家。毕业后,你经营画廊,却一直被才华远胜于你的闺蜜林婉如压着一头。你不甘心,于是动了歪念。”
“你开始伪造一批近代名家的画作,准备通过你的画廊渠道,卖到海外牟取暴利。这件事,需要一笔启动资金。你找到了顾凯,那个有钱但没脑子的地产商,说服他投资。而那个五十万的海外账户,就是你们用来交易的账户!”
“但是,这个秘密,被林婉如无意中发现了。她认出了你的仿作,她为你感到羞耻,也为你感到害怕。她劝你收手,你不但不听,反而认为她要毁了你。你们因此决裂。那个海外画展的名额,不过是压垮你们友谊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杀了她,一是为了灭口,二是为了除去这个永远压在你头上的对手。杀人之后,你拿走了那支价值连城的玉簪。但你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栽赃!你故意打开首饰盒,制造入室抢劫的假象,想把警方的视线引到为财杀人上去。”
“你把玉簪和那个金丝楠木盒子一起带回了你的画廊,藏了起来。但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金丝楠木的木屑,会因为静电,沾染到你的衣服上。而你,又把这些木屑,无意中带到了林婉如家的厨房,留在了那个你用来装茶叶的包装袋上!”
“那七分钟消失的监控,就是你潜入林婉如家作案的时间!你利用了她对你的信任,用她的密码打开了门。杀人后,你从内部反锁了门,然后……从阳台离开。”
“阳台?”蚩尤忍不住插话,“阳台离地面五十多米高,她怎么可能……”
绿坝娘微微一笑:“她当然不能飞。但是,她可以去楼上,或者楼下。清雅小区的户型我都研究过,17楼和18楼的阳台结构几乎一样,而且距离很近。只需要一根足够结实的绳索,就能轻易地从一个阳台翻到另一个。苏菲,你只需要提前说服18楼或者16楼的住户,
让你以‘朋友来访’或者‘看江景’的名义进入,作案后,再从林婉如的阳台翻过去,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而那七分钟,足够你完成这一切了。”
“我们很快就会查到,案发当晚,你到底拜访了哪一位‘邻居’。”
苏菲的心理防线,在绿坝娘这一连串无懈可击的推理下,彻底崩溃了。她瘫倒在椅子上,失声痛哭起来。
真相大白。
是嫉妒,是贪婪,让她亲手毁灭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也毁灭了自己。那支“血凤钗”,似乎真的应验了它不祥的诅咒。
6
案件告破,海城再次恢复了平静。
雨过天晴,阳光明媚。绿坝娘超市的生意也好了起来。
蚩尤又来了一次,这一次,他不是为了案子,而是专门来道谢的。
“绿老板,这是我们追回来的那支玉簪。”他递过来一个锦盒,“顾凯和老马都放弃了所有权,市里决定,作为破案奖励,把它赠予你。”
绿坝娘打开盒子,那支翡翠玉簪静静地躺在天鹅绒上,流光溢彩,美得惊心动魄。但在她眼里,这美丽的玉器,却沾满了鲜血和泪水。
“我不要。”她合上盒子,推了回去。“把它交给博物馆吧。有些东西,不应该属于个人。”
蚩尤愣了愣,随即释然地笑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收起盒子,临走前,又忍不住问道:“我还是不明白,你最早是怎么怀疑上苏菲的?”
绿坝娘拿起她那杯温吞的大麦茶,喝了一口,淡淡地说:
“因为那杯洒在地上的咖啡。”
“咖啡?”
“嗯。一个对生活品质要求到洁癖程度的画家,一个只喝顶级手冲蓝山咖啡的人,家里却出现了一杯速溶咖啡或者劣质咖啡才会留下的、带着油脂的污渍。这种‘不协调’,本身就是最大的线索。”
“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次消费,每一个习惯,都在无声地描绘着一个人的真实面貌。当这些细节出现了矛盾,那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秘密。”
蚩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眼前这个看似平凡的超市老板,愈发地敬佩。
送走了蚩尤,绿坝娘的超市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一个年轻的母亲推着婴儿车进来,挑选着最新鲜的蔬菜;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在零食区犹豫不决;一个老人,颤巍巍地来买一小袋盐。
绿坝娘靠在收银台后,看着这一切,眼神恢复了平日的温和与慵懒。
阳光透过玻璃门照进来,在她手中的大麦茶杯里,折射出点点金光。
对她而言,解开谜题的快感,远不如眼前这份平凡的、触手可及的人间烟火来得真实。她,绿坝娘,只是这家超市的老板。
而这家超市,会继续静静地观察着这座城市里,所有正在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