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1日,她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她本能地“嗯?”了一声,转过头去,接着轻轻说:“进来吧。”
走进来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性,虽然那时候不讲本国外国已经快八年了。她的手里捧着一叠文件,鼻梁上挂着一副只是用来装饰的眼镜,似乎带着许多的兴奋。
“南极的全部工程已经竣工了。”
“挺快嘛。”李博士笑了笑:“说明我们搞出来的东西都蛮好用的,对吧?”
“是这样的。”对方也笑了笑:“外面也真的下雪了……大家都希望您完成最后的工作后出去看看。”
“我会的。”李博士点点头,让对方把文件放下:“我现在超想去——不过我手上的确还有几分蓝图。”
“那…我就先……”对方明白她手上一切任务的重要性,却在走出房间的一刻被叫住了。
“等等…”博士挠了挠脸,问道:“海平面的上升高度也和预测当中一样吗?”
对方愣了愣,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回答说,“嗯,对,是一样的。”
“那好…”李博士当即将桌上三叠不薄不厚的文件拿起,站起来,走过去递给了眼前的,自己眼中助手般的存在:“这是守护者计划,守夜人计划和生态搬迁计划的详细计划书,就帮我送到总部那边去吧。”
助手接过了文件,看着眼前的李博士,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地点点头,可就在她打算转身离去完成这最终的任务时,她又被博士叫住了。
“玛利亚,你被分配到了哪一座地下城来着?”
名为玛利亚的研究员回过头来,脸上红红地,回答说:“是一个叫亚特城的小城市。”
“这样啊……”李博士像是思考着什么,随即又笑了笑,“也好!小城市的话,以后分配下来的任务也不会太重,这四年来一直都辛苦你们了,之后就好好休息吧。”
玛利亚的脸上又微微红润起来,在一句充满活力的回应后便小跑着离开了。
“真好呢……”李梓沐望着她的背影,不禁也会感叹一句:“所以说冻土计划就大功告成了……全人类齐心协力起来力量还很大。你说对吧?子川?”
一直在阴影里隐藏着的穆子川露出身影来,看着她也只是笑笑:“你先前还说人类要灭绝了是人类自己作的呢。”
“但我自己也好歹算是人类啊!”她有些无语:“我还觉得以后会有人跑上地面呢!要不跟我打个赌?”
见穆子川不理她,她只好换了个话题:“话说你也听见了对吧?海平面高度没算错,所以,等过几天把这艘船的收尾工作搞好,我就跟总部申请,我们回一趟老家怎么样?”
……
人们都说,人每长大一岁,就应该更成熟些,更成长些了。
我的人生轨迹也挺受这句话的概括的,毕竟至少十岁后,我也的确年年有年年的成长。
十岁小学毕业,十一岁参加高考,十二岁上了大学,十三岁当了老爷子的助手,十四岁……发现了太阳膨胀。
我的确从小就一直被叫做神童,也正是因为这些的的确确,自己前行的路上没有什么曲折和蜿蜒,我的目标明确,不被谁更改,也没人能更改,我的目光永远投向那片星空。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我站得足够高。
站得足够高,也就不惧什么浮云蔽日或者高山遮望眼了,我自己就是自己的灯塔,也不需要去畏惧所谓迷雾重重。
可这是我,不是大多数人,大多数人的面说不会是一条像是被特意安排好了一样的平直的路,弯弯绕绕分分叉叉,还有高山拦路流水阻隔,保不准还布满着浓雾,可手里却又只有一份微小到令人可怜的火种而已。
这火种大概就是生命的火种,让一个人前行有动力,也能找一个方向,如果把这面前的长路比作是人生,那么这火的名字就一定是梦想。
梦想之火会在坚持的路上越燃越大,也会在妥协的路上越熄越小。
梦想之火会在正确的路上越发明亮,也会在错误的路上越发黯淡。
毫无疑问,比起自己,一个拥有着明亮且光明的旺盛之火的人明显更加具有吸引力,更加令人心生向往,从而鼓起勇气。
他并不拥有被泥水灌满的所谓成长,也并不拥有被利益填满的黑暗火光,他那么纯粹,不留一点瑕疵,宛若神话中才会提起的人一般。
这样的人太少太少,也太珍贵太珍贵了。
以至于李梓沐也愿意停下前行的脚步向他望去,想要见证勇士在面对真相后仍然坚挺着不改初心。
————信标·终
“……”
艾彼不特意去记时间其实已经很久了。一直以来认为的经过了几个月几天永远都是以自己模糊的印象和自己的每两次睡眠为标记,尽管自己需要计算物资的消耗时间和目的地的抵达时间,可…除去每日的电台,这就是他对于时间的全部用法了。
所以,他对时间不经意地流逝感到震惊,这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时间的重量。
自己离开家乡在不经意间已经两年多,离开火山镇已经快一年。
自己与那个人的旅途也已经两年多,在不经意间……离开他也已经快要一年。
可他仍记得物资点的诀别书,灯塔下的研究所,行营中的帐篷群,仍记得太阳城的失望,火山镇的温暖,驻扎营的冰寒,也仍记得他手心的余温,还有她内心的光热。
往事历历在目,他不曾忘记;两年不长不短,他也的确明白。
这都如昨天的时间是怎么流走的?他又会不禁问自己,踏上用脚步丈量大地的旅途的这两年来,你又是否寻得了一个答案?
但实际上…答案就在我的眼前,一切过往的回答就在我的眼前,只不过这答案与我心中期盼地答案并不相同,甚至说是大相径庭。
可答案就在我的眼前,这一点是确定了的。
了解一切的回答,两年以来的追寻,就在我的眼前,我只要迈出我的脚步,作出行动,我就能望见他,就能明白他,就能得到他。
可为什么?为什么我却……不敢伸出手,甚至不敢再向前了?
我明白我的追逐早已不是我一人的追逐,所有人都注视着我,期盼着我,希望我迈出那一步,我也理应迈出那一步,可我为什么迟疑了?
是因为这真相的残酷么?
……只是因为这真相的残酷么?
我想绝不。
但…那又是为什么?我又是为什么而停滞不前了?
我与太阳的结缘是因为爷爷的故事,对太阳队认识也全都是自己那由故事延伸想象而出的幻想,在旅途的最初我对太阳队追求是那么强烈,感情也是那样迷恋,若让那时的自己去面对太阳,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但若让那时的自己面对自己眼中的这个太阳,他又是否会爽快地答应?
我…又是在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是在太阳城吗?是在火山镇吗?还是蚁穴…或是影院?
两年的旅途的确教会了我许多,也让我认识到许多,那么…我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变得不再敢直视太阳?
太阳是我的理想,也是所有寄希望于我的人的理想的象征,我本该像影院口中的Abby那样去奋力地追逐它,去回应他们的希望才对,但它现在就在我的眼前…我又为什么……不敢了?
对…我在害怕,但…我在害怕什么呢?
这本该是一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才对,但我为什么……
在紧关着窗,紧闭着门的少年的房间里,他躺在床上,望着一片雪白的天花板,开始翻找起岁月的咬痕。
他拉开不过自最开始便陪伴着自己的棕色单肩包,打开那个自刚才才明白不能再逃避的回忆之海,将过往轻轻地拾掇而出。
他看见爷爷早已翻完的日历,看见夏特塞给自己的联系纸条,他不禁想起守夜人们给予自己的温暖,想起地下城给自己的一次次失落,他抬起头,又看见墙上那一把他给自己的刀,与自己接下的他的刀,低下头去,又是他曾给自己披上的红围巾,与他身上总披着的灰大衣。
于是艾彼的视线只能转回向包里,他摸索着,摸到了梓沐姐给自己刻的从未用过的木牌,与那木牌下压着的,来自火山镇的信,和来自她的纸条。
于是他又想起了他们所给予给自己的爱、包容与温暖,想起那个女孩的过去与现在——
——而他终于突然想起些什么,看向另一边,那个自己因为信号被屏蔽不用已经有一段时间的收音机。
他想起梓沐姐昨天说自己因为无聊修好了这儿的信号。
那么——
艾彼看向右手手腕,那个让自己进到这儿来的同样是她杰作的手表。
……时间正好。
那就听听吧,再听听她的声音。
一天的行程劳顿,他也不会遗忘这一个时间点。
就差几分钟,知心先生的节目就要开始了,他记得她总在这里被提起。
那就听听吧,再听听他的消息。
……
调试,调试,一个合适的位置。
随后——熟悉的音乐响起,他的声音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