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小白讲完自己的疑问,安大略苦笑了一声,他不知从何处摸了一支烟出来,在夜色里叼到自己嘴边。

小白挪了挪位置,以为对方要点烟。

但对方没有,只是简单的叼着烟,和叼一根草差不多

“你说的没错,”安大略回答到,“因为其他地方都一个样子。”

“整个塞罗尼亚都是这样?”

“整个塞罗尼亚都是这样子。”

安大略无表情地回答到,他两指夹住香烟,随后将黄色的烟蒂放入口中。舌尖轻轻抵住上齿,虚吸一口,齿间徒留下一丝未燃的烟草味。

“整个塞罗尼亚都是这样子,”安大略重复了一遍,“别说是切尼索夫和乌斯塔法的这些极端民族武装,就是政府的残兵败将们也不尽是些善人。”

“那塞罗尼亚以外呢?”

“以外?”

安大略将手按在地面上,眼睛望向满夜的繁星。

“去外面不是那么容易的,”他过了许久讲到,“很多人没有这个机会,也没有这个能力。倘若在国外没有什么亲戚接应,说不定还不如死在国内呢。”

“为什么?”

“为什么?”安大略笑了,嘴角肌肉牵动脸庞运动,显现出一道苦涩的表情来,“你晓得吃人的人吗?”

人吃人,小白琢磨着这三个字。

他有些不明白,一路走来,他并没有看见有塞罗尼亚人吃自己的同袍。

但他又觉得贴切,那些抢了别人食物,衣物的人不就是变相的在吃另外一个人吗?不过是没有亲自下场操刀罢了。

但人类的社会离人吃人只是抢食物和御寒的衣物吗?

虽然小白不知道,但他晓得决不仅仅只有这两样。

“到了塞维亚后,你会和他们一起走吗?”安大略突然转移话题问道。

小白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

之前或许是这样子,但前几日大雪的时候,小脂姐说要留在塞罗尼亚,所以他也不清楚眼下自己会何去何从。

“你呢?”他问安大略。

安大略倒是预料到小白会问自己一样,“我会留下来,这里是我的家,就算是死,我也想要死在家里面。”

“嗯呜。”

小白半迟疑的点了点头,似乎是在理解安大略的话。过了会,他重新问出早前与小脂姐对话时候的想要问出的那个问题。

“家是什么?”

“嗯?”安大略好奇的抬了一眼。

他的确晓得通行的小白与米小脂不是凡人,但却一直不知道他们对于人类社会的了解有多深。反正从东方面孔的米小脂身上来看,无疑是与社会里的普通人无异。

而眼前的小白嘛。

安大略眯了眯眼想到,似乎还差得远。

“你怎么理解家?”他向着提问者抛出一个问题。

小白摇了摇头。

他以前没有家,也不知道家是什么。

与同胞们的相处经历不多,而且那些年长的丝忒又大多孤僻的很,所以也未感受什么温情过。

但与小脂姐的这段时间相处,则让他感到些许暖意。

也许哪里有小脂姐,哪里就是他的家。

“我觉得,家是让人感觉舒服的地方。”

“但是小脂姐先前说,切尼索夫、乌斯塔法、拜火教,也都是一家人。那么既然是一家人,为什么还会这样呢?”

听了小白的问题,安大略不由得暗自叹息。

他伸出手来,像是抚慰后辈似得揉了揉小白的脑袋。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哪里有做一辈子家人的。”

“不是吗?”

笑看着疑惑的小白,安大略抬手指了指天上的星空。

“你看天上。”

小白于是仰头。

入目所见的星星一颗颗闪烁着,夜色清亮,天空中没有半点遮挡物。从地表向上看去,似乎还能隐约看见那一颗颗星星组合而成的瀚海长河。

“你觉得星星会永远挂在上面吗?”

小白又摇了摇头。

小脂姐告诉过他,天上的星星其实是别处的太阳。只不过距离他们太远了,所以才是一小点一小点的模样,而又因为距离遥远,所以眼下看见的星星说不定早已经凋零。

眼下所看见的,不过是它残存世界上的一点点遗像罢了。

“是啊。”

安大略既像是在回答小白的话,又像是安慰自己似得讲道。

“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也终有熄灭的一天,更何况是昙花一现偶然建立的国家呢?”

“国家?”小白好奇问道,“国家存在的时间很短吗?”

“对。”安大略再次把他未点燃的香烟咬在嘴边,“从建立开始算,塞罗尼亚联盟至今不过只有五十年而已。”

“从人世来看,是两三代人的光阴。但从历史来看,五十年的岁月,不过只是一段轻巧的岁月罢了。”

“人类从出现到现在,有几十万年了。人类的文明,约莫也存续了七千来年。”

“但,说到底。”

“也不过是,人猿相楫别,只几个石头磨过罢了。”

“几千年尚且如此,何况这五十年呢?”

五十年啊。

安大略两手撑着地上,仰面看着天上的星空。

五十年前,建立这个国家的大元帅,是否曾想过,联盟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或许想过吧。

塞罗尼亚的孤星怀抱着最好的期待。

也许他们曾经抵达过未来。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终了,到安大略坐得有些困倦的时候小白才重新开口。

那小孩两眼旺旺的看着打算离开的塞罗尼亚孤星问道:“那我和小脂姐,也早晚有分别的那一天咯?”

安大略迟疑的点了点头。

“这样啊。”

小白不说话了,他放松身子,仰躺在地面上像是了然了心中的问题打算休息。

安大略见到对方如此,也拖着身子离开。

不一会儿,浅浅的呼吸声便在不远处想起。

队伍的大部分人都睡了,遥遥望去,像是一段静置的小河似得。纵使偶尔有几朵浪花,也不能掀起什么波澜。

小白瞧着天上星星,也即将睡下去了。

但安大略先前所说的那一句话却如打在漏瓦上的水滴似得不停在心中响起。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哪里有做一辈子家人的。”

而伴随着这一句话浮现在眼前的,则是一具血泊里的尸体,一具萦绕着指尖清香与铁锈味的尸体。

那是米小脂的尸体。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小白被这幻想震得胸口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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