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确定塔可的状态，只知道现在塔可怕是连最基本的语言沟通能力都丧失了。

少女就这么瘫在她的怀中，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骼一般，软绵绵的完全没法动弹，这样反倒让她松了口气。

【我果然还是更希望这个结果啊，她还是上回的她没错，不是演技。】

卡莉雅尔想起来不久前在庄园里与塔可的接触，其实从那时起她就该意识到的，只是下意识地选择去回避这种可能。

就算现在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塔可不是在表演，她的本能还是在不断质疑。

【上一回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复国，用权势和力量去实现目标，因为遭受了我们的打击，她才在这一次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像个蠢货？】

卡莉雅尔努力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径直走向藏酒室角落的椅子坐下，调整坐姿，确认让塔可能有一个舒适的姿势后，才重新看向她。

“还能听清我的话吗？眨眨眼。”

声音不再冷漠，甚至能说得上是温柔。

不过只是卡莉雅尔式的温柔，若不熟悉她的人见识到，只会觉得那听上去比起关切更像是命令。

但这样的语气，对此刻的塔可很是受用。

上周目被折腾得崩溃的她，感受到的温柔便是这样。如今再度体验到，心中的欢愉、信任与渴求，让像人偶一样无力的塔可，乖巧地眨眨眼。

见到这一幕，本就怀着愧疚之心的卡莉雅尔越发难受。

她即使闭上眼睛，也克制不住地想将脑袋侧向一边，仿佛这样就能看不见怀中少女此刻的模样，但她无法逃避当下的状况。

“疼…”

“……”

“好疼…”

塔可的唇瓣微微张合，吐出微弱的声音，像是撒娇，又像是求饶。

卡莉雅尔睁开眼睛，她没有任何缓解这种灵魂上的疼痛的办法，也不知自己究竟该不该去怜悯现在的塔可。

心中顾虑仍在，万一上一回的那个魔王只是个例，万一现在的塔可只是在用特殊的办法模仿上回魔王，想要复现那个个例带给她的冲击…

不管是哪种，自己一旦失去对魔王的冷漠和提防，就失去了继续折磨她、与她为敌的勇气。

那样就不妙了。

而现在看，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并不小。

魔王就是如此狡猾、恶劣，让人防不胜防。

可是…

她也没有任何的证据，能够证明眼前的魔王不是上回魔王的重生，光是那双眼睛，就足以让她卸下大半的冷漠，甚至产生塔可不是魔王而是死去妹妹的重生的错觉。

【该去拥抱她吗？】

卡莉雅尔看着怀中憔悴的少女，犹豫着。

拥抱无法缓解痛苦，但说不准能带来些许安心感。她不认为眼前状态的塔可还有多少自主的意识，光是看见她时眼中流露的希冀的色彩，就足以证明，塔可渴求着能够带来安全感的行为。

【如果这样做了，这一回我连折磨她都没开始，就会放弃对她的伤害。】

卡莉雅尔连给她一个拥抱的勇气，似乎都不具备了。

晦暗的萤石灯照应下，少女灿金色长发即使凌乱不堪，也散发着能说得上是璀璨神圣的光芒。那即使房间昏暗，仍不难看出白皙稚嫩的面庞，实在无法让卡莉雅尔将此刻的她视作那个万恶不赦的魔王。

她只是一个遭受了摧残，承受了无妄之灾的少女。

金蜜的话，在卡莉雅尔脑海中回响，她只觉得呼吸越发紧促。

“疼…”

塔可仍在有意无意地发出这样的轻音，刺激着催促着犹豫不决的卡莉雅尔。

积攒的痛苦被一瞬激发，想要靠自己快速消化干净可不容易。现在的塔可完完全全就是近乎于本子中“坏掉了”的主角的状态，与一具尸体相比，无非就是还有心跳与呼吸而已。

卡莉雅尔咬紧牙关。

【不，仅仅是一个拥抱而已，不代表什么。你只是在试探她，观察她。卡莉雅尔啊，不要过于苛求自己，也不要把一切都看得绝对。你不是说过，要做监督她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吗？】

作为监督者，而非惩罚者。

就和勇者那样？

是啊，勇者是唯一一个没有主动出现对魔王进行惩罚，而是一直以操控星空石锁的形式监视魔王的。

她为何就不能像勇者这样做呢？

“好疼…姐姐…”

“？！”

本还在犹豫着的卡莉雅尔顿时瞳孔一缩。

她惊诧地看向塔可，确认她还处于崩溃的状态。

【这种称呼是怎么回事？】

“好疼…”

尽管是一刹那，但卡莉雅尔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塔可喊了一声姐姐。

魔王有姐姐吗？

在这种崩溃的时候，还能呼喊的人，一定是最为亲近之人。

【不可能吧？妹妹，你难道真的成为了魔王灵魂中的一部分吗？还是说你在她的躯壳中有了新生呢…】

这一声呼唤，打破了卡莉雅尔心中最后的枷锁，她不再横抱塔可，而是将双手绕到她的身后，闭上了眼睛。

没有打算给魔王一个能够缓解痛苦的拥抱，只想去确认那件让她不敢相信的事情——

吃人无数的魔王，是否将那些人的灵魂储藏在体内，作为自己以魔王蛋形式重生的养料。

不去看塔可的模样，不去闻塔可的气息，不去感受塔可身上魔能的涌动，甚至忽视那与自己印象中同样可爱的女孩儿相比，稍微成熟一些的身躯。

在数十年之后，不…应该说在无数个几乎一样的折磨魔王的轮回之后，卡莉雅尔第一回用不曾有过的紧密拥抱去紧紧抱住了让她产生错觉的少女。

将自己的心口，与塔可的心口紧紧贴合。

感受那心跳动的频率。

【妹妹，因为今天是你的生日，来找我了么？】

大脑储存意识，而灵魂藏于心中。

这是未曾证明过的共识，也是卡莉雅尔欺骗自己的理由。

她知道妹妹来找自己，这种事不可能。

理智让她否定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可复杂的心情，给了她一个能够接受的理由。

在无数回折磨后，精神终于撑不住的魔王被她曾经吞下的灵魂反噬，在那之中像卡莉雅尔的妹妹一样纯善的存在，终于让毫无人性可言的魔王灵魂中出现了纯洁的色彩。

这样就能解释塔可发生的改变了。

比起如今魔王体内的灵魂是另一个人，更能让卡莉雅尔接受的改变。

【太丑陋了，卡莉雅尔，你怎能如此逃避现实？明明她的灵魂是另一个人的可能性更高吧？如此欺骗自我的慰藉，你却选择了接受，在你心中，你更希望你的妹妹，在一个魔王的躯壳中复活么！】

心中的矛盾与自我批判，只能让卡莉雅尔更加用力地拥抱住扔在痛苦中的少女，成为剑圣的她，第一回露出脆弱无助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