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就在同时,密林深处传来一声似马非马、带着惊慌的嘶鸣,以及树枝被剧烈刮擦、蹄声急速远去的声响。
那方向,正是朝着古林最幽深、瘴气最浓郁的区域!
厉天行没有立刻去追。
他站在原地,指腹缓缓摩挲着指尖那点粘稠微凉的血液,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独一无二的太阴气息。那气息微弱,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清晰地为他指引着少女的方向。
“跑?”他低声自语,冰冷的声线在死寂的林中回荡,“我的好师妹,你能跑到哪里去?乖乖到师姐碗里来吧。”
下一瞬,他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快到极致的黑色残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射入了浓密得几乎不透光的古林。
高大的乔木遮天蔽日,虬结的藤蔓如同巨蟒垂落,腐朽的落叶在脚下堆积成厚厚的软毯,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令人不安的甜腥味。
厉天行的速度并未因环境的复杂而有丝毫减缓。他像一道没有实体的风,在盘根错节的树根间、在垂落的藤蔓缝隙中穿梭自如,脚尖偶尔在湿滑的苔藓或裸露的岩石上轻点,身形便已掠过数丈。
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以指尖那滴血为源头,向着谢祁阳逃离的方向无限延伸、锁定。
他不需要看那些被异兽慌乱中撞断的细小树枝,不需要分辨泥泞中浅得几乎看不见的蹄印,更不需要去追踪空气中那被瘴气和腐叶气息冲得极淡的、属于谢祁阳本身的气味。
那滴血,就是最精准的罗盘。
他掠过一片散发着幽蓝磷光的诡异蘑菇群,带起的微风惊扰了栖息在枯木上的、拳头大小的斑斓毒蛛;他无声地踏过一洼浑浊的、冒着气泡的泥沼,水面下扭曲的阴影迅速隐没;他甚至在经过一棵长满猩红肉瘤的怪树时,听到了树瘤中传来的、令人牙酸的啃噬声。
这片古林,危机四伏,足以让任何闯入者迷失、恐惧、葬身。但对厉天行而言,它只是一个背景板,一个暂时囚禁他猎物的巨大牢笼。他的目标只有一个,且无比清晰。
他能“感觉”到谢祁阳的位置。
她正骑在那头召唤出的异兽背上,仓惶地朝着一个方向猛冲。
他能“感觉”到她剧烈的心跳,如同受惊的鼓点;能“感觉”到她因恐惧和疲惫而微微颤抖的身体;甚至能“感觉”到她回头张望时,那充满侥幸和不安的目光穿透层层密林,徒劳地寻找着追兵的踪迹。
快了……就快甩掉了……
这林子这么大……他找不到的……
只要穿过前面那片雾……
厉天行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刻意放缓了一丝速度,像一只戏耍着掌中老鼠的猫。他甚至能“听”到谢祁阳因为暂时没发现追兵而稍稍松了口气的细微喘息。
……
半日之后,这一场拉锯战差不多到了尾声。
他停在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树横枝上,身影完全隐没在浓密的枝叶阴影里。
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阻碍,精准地锁定了下方不远处,一条浑浊溪流边短暂停下、正让异兽饮水、自己则紧张地四处张望的白色身影。
那身飘逸的白裙,在昏暗污浊的密林背景下,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醒目。裙摆沾上了泥点和深绿色的苔痕,原本仙气出尘的气质被狼狈和惊惶取代,像一只误入泥沼的雪白蝴蝶。
这美丽的蝴蝶啊,他压根不想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厉天行无声地看着。指尖那滴属于谢祁阳的血液,在他指腹下微微发烫。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那抹惊慌失措的白色身影,隔着遥远的距离,虚空地、轻轻地……点了一下。
他在标记一个早已属于他的猎物。
然后,他身形一晃,如同融入树影的墨汁,再次消失。这一次,他没有再刻意隐藏气息,直直地坠落地面,刺破了林间的死寂,直指溪边的少女!
姜凝霜猛地一个激灵,骇然回头!心脏瞬间沉入冰窟!
该死,这怎么可能,这家伙怎么会那么快就追上来了?
在短暂的思索后,姜凝霜直接瘫坐在地上,好似已经接受了她的结局。
她想了很多,前几日那场绵延十里的凶兽潮,她孤身浴血,洁白的衣袍早已被兽血与自身伤口浸透染红,法力枯竭至近乎干涸,最终凭着一股不灭的意志,硬生生从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血路。
可如今,双臂被废,肩关节处传来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前番恶战留下的内伤尚未痊愈,脏腑间隐隐作痛,体内太阴之力更是早已衰竭。
每一次微弱的动作都伴随着经脉的撕裂感——此刻的她,无异于砧板上的鱼肉,待宰的羔羊。
她还能有什么可以挣扎的呢?她已经没有一点胜算了,她或许应该有着璀璨的未来,但如今一切都将成空。
那双湛蓝的眸子里,满是平静。
自她踏上这条与天争命的修行路之前,在她还是懵懂稚童的岁月里,她的娘亲,那位同样惊才绝艳却最终黯然陨落的姜家女子,就用这血淋淋的事实告诫她这条路的残酷。
她也曾亲眼目睹过族中那些曾经光芒万丈、天赋不凡,声名赫赫的长辈,最终不明不白地化作一捧黄土,消散在历史长河。
更惨的,被封锁意识,身体被炼制成傀儡,眼睁睁地为自己的死敌征战,成为人们口中的笑料。
生死? 自从她觉醒太阴圣体的那一刻起,踏上这修行之路时就早已被她抛掷于九霄云外
厉天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中满是戏谑之色。
“跑啊,怎么不跑了呢?”
“哼!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但你要是想让我向你求饶,做梦!”
姜凝霜高高仰起头,像只骄傲的白天鹅。这些人谋划了那么多,自己必然是凶多吉少了,倒不如死得有尊严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