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位于茂密热带雨林心脏地带的小镇,是前往东陆内陆的必经之路。湿热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实体,空气里混杂着泥土、腐烂植被和远处香料摊传来的辛辣气味。
午后的阳光透过镶嵌着彩色玻璃的小窗,斜斜地投射在餐馆略显陈旧的原木桌面上,形成几块斑斓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杂的气息:烤肉的焦香、某种香料的辛辣,还有从窗外茂密丛林里飘进来的说不上来的味道。几只苍蝇在光线里懒洋洋地盘旋。
角落里,苏文萱毫无形象地瘫在木桌旁,狐耳和尾巴此刻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沾染了些许旅途的尘土。这里的环境让原本精心梳理的毛发变得格外难打理。
“哎呀……真累呀……”她把脸直接埋进交叠的臂弯里,深深叹了口气,声音闷闷的,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这鬼地方……连呼吸都像是在喝热水……”
“小姐,你还好吗?”坐在她对面的苏木立刻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力,松开了那份边缘卷曲的菜单。
他关切的目光落在苏文萱疲惫的背影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更有深刻的关切。菜单落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苏文萱把头侧过来,露出一只眼睛,视线没什么焦距地望着桌面木纹。
“没什么,苏木……”苏文萱闷闷的声音从臂弯传来,她勉强抬起一只手,无力地摇了摇,几缕发丝被汗水粘在额角。
“就是……就是没想到这边的路这么难走……又黏又滑,马车轮子都快陷进去了,骨头都要颠散了……”她的手象征性地在脸侧摆了摆,如同拂去一只不存在的蚊蝇。
“尾巴都脏了……梳开都要打结……”她又小声嘟囔了一句。
沉默了几秒,她终于勉强把头抬起来一点,下巴搁在手臂上,额头因为久压留下了一片微红的印子,几缕碎发翘着,眼睛里满是长途跋涉后的倦怠和一点点烦躁。
“我们还有多久到哈马斯?”她望着苏木问道。
苏木的目光扫过窗外繁忙却泥泞的街道,随后回答道:“萨辛伊斯已经是林塔尼西亚最西北边的城镇了,穿过这里就是哈马斯的地界。紧赶一点,应该能在天黑前到达伊希姆维尔。”
“啊……”苏文萱发出一声近似呻吟的叹息,这消息似乎并未带来太多喜悦。想到还要在泥泞和颠簸中熬过剩下的路程,她泄气般地把头彻底埋了回去,只留下一双带着点委屈的、已经趴下来了的狐耳对着苏木,连那后面尾巴都彻底不动了。
“小姐……”苏木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点哄劝的意味,将桌上的菜单轻轻推到她眼前。
“你不看一下菜单吗?点些东西垫垫,补充体力也好赶路。”
苏文萱眼皮都没抬,只是伸出一只胳膊,摸索着把那份菜单扒拉到自己面前,她用另一只手勉强撑起沉重的脑袋,下巴搁在掌心,目光散漫地在那些古怪的菜名和图片上溜过,毫无兴致。
““苏木……”她声音含糊地问道。
“你都点了些什么?给我参考一下……”苏文萱实在提不起兴致从头研究这份异国菜单。
“费乔阿达(是一道用黑豆和各种猪肉和牛肉炖制而成的菜肴。它搭配法罗法【是一种由烤木薯制成的食物,有很浓的烟熏味和略带咸味的味道,一般是用来突出肉的味道,特别是烤肉和丰盛的炖菜】、白米饭、炒羽衣甘蓝、橙片等配菜。这道菜很受欢迎,是东陆菜的典型代表)、塔卡卡(由金钮扣菊花、用野生木薯制成的汤汁、煮熟的木薯淀粉和虾米制成。传统上,它盛在葫芦制成的碗中,趁热食用)、基贝贝(一种南瓜炖菜或菜泥。具有面团状的质地和奶油状的稠度,味道非常好)。”苏木清晰地报出菜名,选择的显然都是务实之选。
“啊?”苏文萱听到后,瞬间抬起头,那原本无神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一点,里面写满了不敢置信和毫不掩饰的失望。
她水蓝色的眸子扫过菜单上那些色彩鲜艳的甜点插图,尤其是那些淋着蜂蜜浆果、撒着坚果碎的精灵糕点,眼神里充满了渴望——那才是她现在最想抚慰自己疲惫心灵的东西。
苏木显然读懂了她的表情,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但语气却依然耐心道:“小姐,我知道你想吃甜点。但现在先吃点扎实的填饱肚子,恢复力气要紧。”
“甜点……”他顿了顿,像在下一个承诺。
“唉……等我们晚上安顿在伊希姆维尔,我保证给你点最招牌的,让你吃个够,可以吗?”
苏文萱抬起头,眼神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狐狸,直勾勾地看着苏木。
“行吧……”她拖着长腔,勉强接受了这个“延迟满足”的提议,但那点小心思显然没放下。
眼珠转了转,她突然伸出手指,点了点菜单上一个带着焦糖色图案的位置,带着一丝狡黠和最后的倔强:“那我加一份曼哈尔(是东陆一种通常将糖和牛奶慢火加热数小时后食用的焦糖牛奶酱。具有易于涂抹的酱汁状稠度,其浓郁的风味和色泽源于非酶促褐变。通常用于浇头或填充其他甜食)总行了吧?就一份!这个……这个看着像佐料对不对?不算点心嘛!”
“你确定它只是佐料?”苏木看着菜单上的图片,挑了一个眉。
但又看着她疲惫却闪着渴望光泽的眼睛,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全然的纵容。
“唉……”他摇摇头,最终还是妥协了,带着一丝无奈。
“行吧……”
……
夕阳将天际染成一幅瑰丽的锦缎,也慷慨地为伊希姆维尔辽阔的平原镀上了一层温暖而倦怠的橘红色。当最后一缕光线慵懒地拂过大地轮廓时,苏文萱和苏木的身影终于嵌入了这座城镇的剪影之中。疲惫感如同黏稠的麦芽糖,缠绕着他们的四肢。苏文萱几乎能听到自己骨头在呻吟,而苏木挺直的脊背也难得地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松懈。
伊希姆维尔——这个名字在哈马斯王国意味着富饶的河谷和玉米之地。在这片被一望无际的沼泽与热带丛林环抱的精灵国度里,它是如此独特的存在,如同大地女神眷顾的摇篮,铺展着让人心安的平坦绿野。得益于东陆整体偏暖的气候馈赠,这里的沃土一年能慷慨地奉献三季收成。金黄的玉米和点缀其间的碧绿水田,不仅是王国粮仓的基石,更是行销他邦的骄傲。正是这股流淌着的谷物之河,赋予了达伊希姆维尔远超哈马斯其他区域的开放特质。对许多旅人而言,伊希姆维尔无疑是深入神秘东陆腹地前,最后、也是最安全、最“文明”的一站。再向前,便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沼泽和丛林和少有人迹的哈马斯精灵领地了。
“呼……终于……” 几乎是扑进旅店二楼客房的那一刻,苏文萱所有的力气都卸掉了。
她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铺上,发出一声满足又疲惫的喟叹,像只终于找到温暖被窝的小狐狸。短暂的休憩后,一股对外界的新奇驱散了部分倦意。她骨碌一下翻身起来,跑到临街的窗边,推开木格窗棂,双手撑着窗台,探出半个身子,望向窗外。
房间位置极佳,恰好俯瞰着街对面一片规模不小的杂货集市。夕阳最后的余晖给这片杂乱无章却生机勃勃的区域涂抹上温暖的光晕。这里没有整齐的店铺,只有地摊上随意铺陈的粗布、小推车满载的各色货品、以及用几根木棍和褪色帆布临时撑起的棚顶。人声鼎沸,空气中混杂着香料、晒干的谷物、皮革、还有隐约的牲畜气息。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小孩的嬉闹声不绝于耳。苏文萱的眼睛扫过那些挂着的风干草药、闪亮的廉价首饰、色彩浓艳的布匹、奇形怪状的陶罐……这里仿佛一个微缩世界的万花筒,什么都卖,什么都稀奇。
“小姐……” 苏木温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伴随着两声克制的轻叩。
“进来吧。” 苏文萱头也没回,声音还带着一丝窗外的兴奋。
苏木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精巧的藤编篮子。几乎同时,一股甜美馥郁、带着温热奶油香气的味道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精准地捕捉了苏文萱的嗅觉神经。
“这个味道是……” 苏文萱猛地吸了吸鼻子,终于舍得把视线从集市上拔开,迅速转过身来。当她看到苏木手中的篮子,眼睛“唰”地亮了起来。方才的疲惫被一种纯粹的、属于美食的渴望彻底取代。
“甜点?!” 话音未落,她已像一阵风似的从窗边刮到了苏木面前,小巧的鼻尖几乎要凑到藤篮的缝隙里去。
苏木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将篮子稳稳地放在靠窗的木桌上,揭开覆盖在上面的干净白布:“罗洛博洛(是一道典型的东陆甜点。蛋糕面糊由面粉、鸡蛋、黄油和糖制成。面团上包裹着一层番石榴酱,使其看起来像蛋糕卷,但层数要薄得多。罗洛博洛被东陆各国的法律认定为国菜),小姐。刚出炉的。”
苏文萱毫不矜持的将手立刻伸了过去,抓起一个还有些烫手的罗洛博洛,一口就咬掉了小半边。酥脆的外皮应声碎裂,包裹在里面的、几乎呈流心状态的浓郁馅料瞬间涌入口中,温热、香甜、滑腻,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蛋香,瞬间抚慰了跋涉的疲惫和辘辘饥肠。
“唔……”她满足地眯起眼睛,粉色的小舌头迅速舔掉沾在唇角的残渣,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像只贪食的仓鼠。
“但是不能吃太多,一会儿还要吃晚饭呢……” 苏木看着她急切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微微摇头。
“我知道……” 苏文萱嘴里塞满了香甜的糕点,声音含混不清,但那双弯起的笑眼和不断咀嚼的动作,显然没怎么把这份叮嘱放在心上。她又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酥皮碎屑簌簌落下。
看着自家小姐这毫无王室架子的饕餮模样,苏木眼中的无奈更深,却也融化了长途跋涉带来的严肃。
他顿了顿,用建议的口吻说:“小姐,其实我更想推荐你尝尝这里的库劳(是一种东陆甜点,类似卡仕达,由未成熟玉米的压榨汁与牛奶和糖一起煮制而成)或坎吉卡(这道菜是用白色或黄色脱胚的玉米粒熬成的粥,加入牛奶、糖和肉桂煮至软烂。这道菜的南方版本主要添加椰子、椰奶、丁香和烤花生。也可以添加其他配料,例如花生和甜炼乳
)。它们更具有本土特色,而并非林塔尼西亚。”
“事实上,小姐……”苏木的神情变得认真了一点。
“我正在考虑今天晚上到底是林塔尼西亚风味的餐食,还是尝试一下哈马斯当地的菜肴?后者毕竟我们都没尝试过……”他微微蹙眉的停顿了一会儿。
“哈马斯的饮食,我担心可能会有一些特别的味道……不太符合您的口味。”
“当然……”他立刻补充道,语气恢复恭谨。
“最终的决定权在您,小姐。”
“口味?特别的味道?” 苏文萱正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沾着糖粒的下唇,苏木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手帕递了过去。
“那自然是尝尝本地的风味了!”她接过手帕随意擦了擦嘴,语气轻快而笃定。
“我非常乐意去品鉴哈马斯的小甜点……还有其他的特色!” 说着,她的眼神又不自觉地飘向了桌上那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藤编篮子。
苏木看着她那副“言不由衷”的小馋狐样,心下明了。
他不动声色地欠身应道:“好的,小姐,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安排寻找合适的本地餐馆。”又顺手将那个藤篮往桌子中间挪了挪,离苏文萱的手稍远一点,才转身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
暮色的帷幕悄然覆盖了伊希姆维尔,街道两旁的烛火渐次亮起,晕染开一团团温暖而朦胧的光晕。空气里混合着炊烟、香料和远方森林特有的湿润气息,偶尔夹杂着商队卸货的吆喝声和旅人疲惫的脚步声,勾勒出边陲之地特有的忙碌与混杂的生命力。
“小姐?”苏木的声音在木门外响起,但门内一片寂静。
他轻叹一声,极轻地推开一条缝隙,侧身向内探望。
昏暗的光线下,苏文萱正蜷在床榻上酣睡。一头柔顺的发丝略显凌乱地铺散在枕边,毛茸茸的狐尾无意识地搭在腰腹。
只是这副睡颜实在称不上雅观:嘴角残留着可疑的残渣,半块被攥在手心里的罗洛博洛,已在掌心的温度下融化变形。黏稠如岩浆的糖馅正顺着她的手指蜿蜒淌下,在她身下的被褥边缘和地板上滴落成一小滩甜腻的痕迹。
“小姐?”苏木走近床边,俯身贴近她微微抖动的狐耳,声音放得更轻了些。
“嘿嘿嘿……巧克力……再来一块……”苏文萱含糊不清地呓语着,唇边一缕晶莹的口水丝毫不给面子地滑落,精准地滴落在枕头上,与之前的糖渍“胜利会师”。
苏木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化为一声长长的、包含着无奈与习以为常的叹息。
他直起身,腰背挺得笔直,声音恢复了清晰而恭敬的力度:“小姐,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啊……”伴着一声长长的哈气声,苏文萱缓缓的睁开眼睛,带着刚睡醒的懵懂水光。
她几乎是本能地举起那只沾满糖馅的手,放在嘴边又慵懒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打完哈欠,睡意似乎还未完全消散,她迷迷糊糊地盯着手中那半块惨不忍睹的点心看了两秒,然后极其自然地、毫不犹豫地将它整个塞进了嘴里,甚至还意犹未尽地嘬了嘬手指上残留的黏腻糖浆,发出满足的轻哼。
苏木默默递过一块的手帕,待苏文萱胡乱擦了擦嘴和手,他才再次清晰地说道:“小姐,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唔……行吧……”苏文萱含糊地应着,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不多时,两人已置身于集市旁一家喧嚣热闹、充满烟火气的本地小餐馆。木桌木凳略显陈旧,墙壁上挂着几个风干的香料束和不知何种形象的木雕作品,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奇异辛香料混合的、浓厚得化不开的复杂气味。
店员见他们落座,立刻麻利地端上了几个热气腾腾的大碗。
苏文萱好奇又略带警惕地探头望去。只见桌上摆着的食物造型奇特,色泽更是“骇人”——一碗是凝固褐绿色不明膏体,点缀着几块奇怪的疙瘩物;一碗是浓稠的墨绿色糊状物,表面漂浮着几片不知名植物的叶子;唯一看起来勉强能接受的,是用不知道是何种植物的绿色大叶子包裹着的食物,但里面也不知道包了什么的东西,形状倒是有几分像自己老家的粽子。
“马尼索巴(马尼索巴,由当木薯的叶子制成,这些叶子被精细研磨并煮沸至少四天至一周,以去除其中的氰化氢含量。然后将磨碎和煮熟的叶子与咸猪肉、肉干和其他熏制配料混合。这道菜与米饭和木薯粉一起食用。马尼索巴通常在宗教节日期间食用)、莫科托(莫科托,是一种烹饪牛蹄的菜肴。烹饪的过程中还会佐以熏肉、香肠片、黑豆、棕豆、欧芹,个别地方还会添加例如辣椒和熏肉之类的配料)和帕莫尼亚(帕莫尼亚,是东陆的传统食物塔马利【由马萨或玉米淀粉面团包裹在玉米壳或香蕉叶的外皮中蒸熟,外皮在吃之前丢弃。塔马利可以填以肉、奶酪、水果、蔬菜、辣椒或任何根据口味提前作好的食物】的一种,由甜玉米和椰奶煮熟后制成,通常用玉米壳包裹着食用)。”苏木指着碗依次介绍,语气平稳,仿佛在介绍寻常菜肴。
苏文萱的狐耳警觉地竖了起来,尾巴在凳子后面不安地轻轻扫动:“你是在介绍这几碗……黏糊的‘酱稠’吗?除了这个绿油油的‘粽子’,其他这些……都是什么?”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抗拒。
“小姐,莫忘了,是您提议要尝尝最地道、最本真的哈马斯菜肴。”苏木平静地提醒,目光扫过桌上的那令苏文萱难堪的菜品,毫无波澜。
苏文萱立刻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凑近苏木小声道:“那个……苏木,你说我们现在反悔,冲出去找家林塔尼西亚的馆子还来得及吗?”
“这些菜肴的外观或许不尽如人意,小姐……”
苏木打断了她蹩脚的“临阵脱逃”,随后缓缓的说道:“但味道并非您想象的可怕。为确保合您口味,先前我已替您一一品尝过。”
“我……认为值得一试。”他特意加重了“认为”二字,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笃定。
“那……那行吧……”苏文萱深吸一口气,抱着一种“慷慨就义”般的悲壮心情,拿起汤勺,小心翼翼地从那碗褐绿色的不明膏体边缘舀起最小的一勺——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勇气送入口——最终勺头转向了那碗相对“正常”的墨绿色糊状物。她紧紧闭上眼,屏住呼吸,颤巍巍地将那勺绿糊塞进了嘴里。
就在那奇特的滋味触及味蕾的瞬间……
“嗯?!”苏文萱猛地睁大了双眼,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收缩。原本耷拉着的狐耳“噌”地竖得笔直,身后的尾巴更是如同受到巨大刺激般,“蓬”的一声炸开了毛,高高翘起!脸上那视死如归的表情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喜所取代,仿佛发现了绝世珍宝。
“哇哦!不错!这个……这个好吃!”话音未落,所有的矜持和疑虑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立刻化身饕餮,手中的勺子上下翻飞,速度快得几乎带出残影,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
苏木看着苏文萱那瞬间从抗拒到狂喜再到狼吞虎咽的转变,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抽动了一下,最终也只得化为一声混合着宠溺的叹息。
他提起桌上粗陶水壶,娴熟地倒了一碗清冽的泉水,轻轻推到苏文萱手边:“小姐,慢点吃……”话音里带着无奈的提醒。
苏文萱正奋力对付一大口帕莫尼亚,闻言只是含糊地“唔唔”两声,随即端起水碗,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大口,才勉强把食物顺下去,长舒一口气,殷切的眼光立刻投向苏木,含糊不清地问:“唔……苏木?你怎么不吃?”嘴角还沾着一点墨绿色的酱汁。
“谢谢小姐关心,我已用过晚饭了。”苏木微微颔首。
这时,一位店员端着托盘轻盈地走过来说道:“先生,需要来点我们哈马斯地区的奇恰酒(奇恰酒,是一种源自东陆的已发酵或非发酵过饮料。由多种当地玉米所酿造出来的玉米啤酒为最常见的奇恰。然而,奇恰也可以由其他栽培植物和野生植物制作,包括藜麦、苍白茎藜、花生、木薯、棕梠果、马铃薯、酢浆薯、夏纳尔树果。“ 奇恰酒”在不同地区有好几种版本。在东陆,奇恰还拥有仪式和宗教礼节方面的用途)吗?或者清爽解腻的特雷雷(特雷雷,是一种将与柠檬、薄荷、香蜂花、异叶莴苣、穗菝葜、羊蹄、木贼、马鞍藤、多丝藤、马鞍草等药草一起浸泡在冷水中制成的饮料)?”
苏木看了一眼神采奕奕、正打算尝试一口气塞下一整个帕莫尼亚的苏文萱,毫不犹豫地回应:“特雷雷就好。这里有小孩子,我不能喝酒。”
“好的先生。”店员将一壶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的特雷雷放在了桌上。
“苏木!”苏文萱“啪”地放下了手中的莫克托,气鼓鼓地转过脸,脸颊因为咀嚼和生气而微微鼓起,狐耳向后倒伏,尾巴炸得更蓬松了。
“你谁是小孩子?!”她试图用最凶的眼神瞪他,可惜在嘴角那抹酱汁的衬托下,气势大打折扣。
苏木面不改色,端起特雷雷给自己斟了一杯,动作从容不迫。袅袅的热气模糊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声音依旧恭敬如昔:“还请小姐息怒。只是今日在下只能喝特雷雷。”
“哼!”苏文萱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嘴巴撅了起,瞪了苏木一眼,却也知道纠缠无果。旋即,对美食的热情迅速压倒了对称谓的不满,嘴巴再次行动起来,只是动作间还带着点泄愤似的用力,仿佛把嘴中的帕莫尼亚当做了某个在旁边的家伙。
苏木端起温热的特雷雷花茶,那淡雅的草木清香萦绕鼻尖。他隔着氤氲的热气,凝视着桌对面那位埋头苦干、吃得脸颊鼓鼓、狐耳随着咀嚼愉悦颤动的苏文萱,无奈的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