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您把所有人支开,唯独把我就在这里,应该不是为了什么父女情谊吧。”伊柯丽斯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待客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冷静。

卢西恩看上去十分忧愁,待客室内充斥着雪茄味。“难道……不行吗?”

这句话轻飘飘地坠入凝滞的空气,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笨拙的试探,与他平日里掌控一切的姿态判若两人。

坐在长椅上的伊柯丽斯十分紧张,今天的父亲有点反常,简直是陌生。

不,是非常反常,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她和自己父亲的关系在很久之前就降到了冰点,大概是自己的母亲死后他又找了一个后妈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和自己这个父亲不怎么对付了。

那段时间伊柯丽斯总是因为一些小事和卢西恩吵起来,而这种事情的结尾,大多时候都是以钱来结尾。

呵,以前爱搭不理,现在装关心装得但是挺像。

许久,卢西恩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袋。

“给你的。”他的话语简短,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疲惫,完全没有刚刚盛气凌人的样子。

伊柯丽斯将信将疑地接过文件袋,搞不清楚这只老狐狸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她强压下心中的疑虑,指尖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揭开封口。

打开文件袋,只是看到最上面的两个字,伊柯丽斯就直接将文件塞了回去。

那赫然是一份遗嘱。

“老东西……”伊柯丽斯竭力控制着声线,但压抑的怒火和一种猝不及防的恐慌让尾音带着撕裂般的颤抖。“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千万别告诉我你快死了,叫我过来就他妈是为了处理后事?!”

最后,她自嘲地笑了,一开始她居然还天真的认为这个老东西会为这些年的事情做个解释,不为别的,就为给她那个没见过几次地母亲一个交代。

可他居然把这个东西甩给自己,这份遗嘱里面有什么?

财产继承??

还是商会???

可这个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

从亲情上来讲她对这个父亲没有一点好感,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是父女,对方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总不能不管。

“是……这里面的东西都是给你的。这些年你应该对我这个父亲非常不满吧。我知道。”

他疲惫地闭上眼,又睁开,试图在她愤怒的烈焰下维持最后的平静。

“那你现在把这个东西甩给我是什么意思?啊?这么多年了……你把我当成了什么!”积压了十几年的委屈、愤怒、被忽视的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伊柯丽斯摇摇欲坠的理智防线。

伊可的声音不自觉的大了些,近乎是吼出来,她低着头,手指死死攥着裙角,用力到指节泛出惨白。

也是在她失控怒吼的同时,一股无形而狂暴的力量瞬间充斥了整个待客室!桌上的钢笔、未燃尽的雪茄、水晶烟灰缸、精致的茶杯……所有零碎的物品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诡异地凝滞在空中,微微震颤。

“小的时候。”伊柯丽斯的声音变得破碎而遥远,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血泪,“为了你那该死的债务!一个月!整整一个月!家里只有我和空荡荡的房子!看着窗外别的孩子被父母牵着……你知道我抱着妈妈的照片是怎么过的吗?!”

“上学时,回家时都是管家接送,我看着同龄的孩子,和父母在一起……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他们私下嘲笑我是一个孤儿,我不是没有爸爸……可我去找你永远都是无视!”

“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你都说自己很忙,没有时间,拿出一把钱就把我给打发了。后来还为了自己心里的那一点亏欠,给我找了一个和妈妈很像的女人当后妈……”

“这个女人,她凭什么能代替妈妈!”

“你凭什么,玷污妈妈?作为家长,她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

被发丝遮蔽的阴影中闪过一抹光亮,晶莹的泪珠浸湿了她的衣襟。

卢西恩看着这一切并没有感到意外,伊可刚刚觉醒异能的时候,因为使用异能还不熟练经常发生这样事情。

能力失控。

除了刚觉醒异能的新手外,有些对自己的异能还无法做到绝对控制的人,他们陷入巨大的情感波动时,也会无意识地进入这个状态。

现在的伊柯丽斯就是后者。

卢西恩放下手中的雪茄,坐到伊柯丽斯身边,粗糙的大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

“……抱歉。”两个字,沉重得如同两块巨石,裹挟着千言万语无法言说的悔恨和无力,砸向地面。

“噔噔咚——”沉重的话语中裹挟着物品掉落的声音。

伊柯丽斯猛地抬起头,布满泪水的脸庞充斥着破碎感。

布满泪水的脸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睁得极大,里面翻涌着剧烈的震惊、难以置信的脆弱和一种被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击碎的茫然。愤怒的烈焰似乎被这两个字浇得摇曳不定,露出了底下深不见底的、渴望又恐惧被灼伤的伤痕。

她没有说话,此刻的她如鲠在喉,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怎么都说不出来。

无数的话语——质问、哭诉、怨恨,甚至是……那一点点可耻的、不该存在的期待——在喉头翻滚冲撞,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汹涌的泪水,无声地、决堤般地流淌。

“这一年你应该过得很开心吧,有了一群可以真心实意相处的‘家人’互相照顾,住在一起打打闹闹。这样的日子肯定比待在我身边有趣多了。”

“那个孩子,叫爱丽丝吧,是个很有责任心的小家伙,有她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了。”

“你这个混蛋……什么叫交给她也放心了……又想着推卸责任,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凭什么……”控诉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无力。

最后的话语被汹涌的呜咽彻底淹没。紧绷到极限的弦,骤然崩断。

娇小身躯里支撑她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她不再抗拒肩上那只粗糙大手的重量,不再挺直脊梁维持那脆弱的防御。

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顺着父亲手臂传来的、那一点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支撑力,软软地、彻底地瘫倒了下去,额头无力地抵在了卢西恩那带着熟悉雪茄味的厚实的肩膀上。

积蓄了十几年的委屈、孤独、渴望和无法言说的痛苦,在这一刻彻底决堤,化作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他昂贵的西装外套。

瘦弱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呐喊都更令人心碎。

偌大的待客室里,只剩下压抑到极致的令人窒息的啜泣声,和卢西恩那只僵硬地、最终轻轻落在女儿颤抖背脊上,带着无尽笨拙与迟来温度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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