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斯小姐，”他缓缓开口，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洁的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沉稳的、如同秒针行进般的轻响。
“伊柯丽斯这孩子，从小脾气就不好，在年龄相近的孩子中很少有朋友，能让她破例，甚至改口介绍为‘朋友’的人，想必有其过人之处。”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一个无奈的普通父亲。
“过奖了，我可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只不过是比较有耐心罢了。”爱丽丝虽然对这只老狐狸没什么好感，但是她非常认同伊柯丽斯脾气很差这个观点。
到这个父亲估计和伊柯丽斯交流的时间不多，不然也不会不知道，伊柯丽斯大多时候都只是嘴上说的厉害。
这么看来，伊可身为商会大小姐，确有很长时间都呆在地平线不是没有原因的，冷淡的爸和嫌恶她的后妈，还有几个看不顺眼的兄弟姐妹。
就这种情况伊可还能待下去，那爱丽丝能做的就只能竖起大拇指了。
“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卢西恩对于这个说法充满了不屑，“大概是一年前吧，我记得那时伊柯丽斯带一个朋友回来，那个人也是这么自我介绍的。”
“谁啊？”爱丽丝也有些好奇，能被她称作朋友的人是谁。
卢西恩没有直接回答爱丽丝的问题，而是看向爱丽丝身旁喝着咖啡的安娜贝尔。
“好吧，其实那个人是我。”见装不下去了，安娜贝尔也只好摊牌。
“你管你这叫没有过人之处？！”有那么一瞬间，爱丽丝似乎理解了卢西恩话语中的不屑。
炼金术士，医生，生物学家三科同修还全都是这个领域里的顶尖水平，这特么能叫没有过人之处？！
对此安娜贝尔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别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我好不好，那个时候我真的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里蹲，每天就窝在家里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对外面的事情一点都不了解。”
“我也没想到外面这群专家都是一群花架子，一点实力都没有，掺杂的水分都可以养鲨鱼了，以至于那些学位拿的都是莫名其妙的。”
听到安娜贝尔这番“朴实无华”的解释，连向来严肃的卢西恩都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
“是啊，”他接过话头，目光重新落回爱丽丝身上。
“当初她和伊柯丽斯初次见面时，穿得……嗯，相当不拘小节，甚至可以说邋里邋遢没个人样。”他回忆着，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近乎调侃的意味，“所以她说自己‘没什么本事’，我也没怀疑什么。谁能想到……”
“她藏得那么深，本事那么大。”
卢西恩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如同鹰隼般的眼睛牢牢锁住爱丽丝，指尖再次轻轻敲击着桌面。“嗒…嗒…”的轻响仿佛敲在人心上。
“所以你看，琼斯小姐，”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一个人说自己‘没什么本事’，可能有两种情况。”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种，是真的平庸无能。”随即，他又竖起第二根手指，目光锐利如刀，“第二种，则是像安娜贝尔小姐这样……对自己拥有的东西，缺乏一个足够清晰的认知，或者。”
他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探究意味的弧度，“……刻意地，低估了自己。”
伊柯丽斯眉头拧得更紧，红唇紧抿，几乎要踏前一步将爱丽丝护在身后。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父亲话语中那几乎不加掩饰的试探和压迫。
“泽西利先生。”爱丽丝的声音响起，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安娜贝尔小姐的成就，是源于她对真理纯粹的热爱和常人难以企及的专注。她的‘低估’，是源于她的世界与我们不同，她的目光只落在星辰大海之间，而非世俗的标尺之上。”
她巧妙地避开了卢西恩关于“刻意”还是“无知”的陷阱，将安娜贝尔的“异常”归结为纯粹学者的特质。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坦然，语气带着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平淡：“至于我……一个挣扎求生的人，首先要学会的，是看清脚下的路，而不是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本事’这种东西，只有在它能换来下一顿饭，或者挡下致命一击的时候，才真正有意义。”
“看来，琼斯小姐的经历，比我想象的要……丰富得多。”卢西恩周身的气势似乎收敛了一些。
“小菲，”卢西恩忽然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目光转向一直盯着爱丽丝看的女儿，“你不是一直好奇伊柯丽斯姐姐带回来的朋友吗？别光顾着看，带这位琼斯小姐，去花园走走。我们家的温室里，新到了一批索拉瑞斯的月光兰，听说在夜里会发光，你们年轻人应该会喜欢。”
“安娜贝尔小姐，我听说你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
他的语气恢复了平常，仿佛刚才那场暗流涌动的交锋从未发生。
伊菲利亚眼神中闪过一丝兴趣，“真的吗？会发光的兰花？太好了！爱丽丝姐姐，我们快去看看！”她跳下椅子，几步就跑到爱丽丝身边，不由分说地想去拉她的手，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兴奋和好奇。
爱丽丝下意识地避开了菲奥娜伸过来的手，动作快得几乎成了本能。随即她意识到这动作可能显得失礼，但看着菲奥娜那双不谙世事的、亮晶晶的眼睛，她只是微微颔首：“好的，泽西利小姐。”
“叫我小菲就可以啦。”
这看似善意的安排，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观察？将他们这些“外人”支开，留下伊柯丽斯……这老狐狸，到底想做什么？
伊柯丽斯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眉头再次蹙起：“父亲……”
“伊柯丽斯，”卢西恩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留下。我们父女俩……很久没有单独聊聊了。”他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那眼神深沉，带着一种爱丽丝看不透的复杂情绪。
安娜贝尔优雅地放下空了的咖啡杯，站起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走吧，小爱丽丝，还有这位活泼的小姐。去呼吸点新鲜空气，顺便看看那些会发光的宝贝。
“这里的空气……”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埃莉诺夫人和亚尔维斯，“闻久了，容易让人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