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莉涅特小姐,关于我的提案,你意下如何呢?”

芙萝拉摇晃着手中折扇,眉眼弯弯地望着眼前佳人。

这场谈话意外的十分“心平气和”。

莉涅特虽然恼火,虽然生气,但毕竟有着多年的涵养,无论心里再怎么对芙萝拉的行为抱有不满,在偌大的家族利益面前,都会暂时地选择“退让”。

这是她的性格,是她的理智,更是她作为艾因兹贝伦家系长女的「尊严」。

“……殿下,恕我直言,您的野心太大了。”

莉涅特放下红茶杯,揉着太阳穴,“也难怪您要绕开我的父母,直接找上我了。”

芙萝拉折扇掩面,轻笑道,“实不相瞒,莉涅特小姐,你是本殿至今为止,见过的最为纯粹的人,连带你的那颗赤子之心在内,可都是当今社会罕见的才能呢。”

“……”

莉涅特沉默片刻,苦笑,“殿下你就别挖苦我了。刚才你也看出来了,我差点因此和您翻脸。”

“这不是没翻脸吗?”

芙萝拉如沐春风地淡淡一笑。

两位前不久还剑拔弩张的女人,在一阵简短的、充满利益往来的眼神交流中,相视一笑。

良久,莉涅特叹息一声,“不过正如您所说,无论是‘清白’、共享情报、亦或是后续的权利转移,实在是对我、还有艾因兹贝伦家系,太有诱惑力了。”

“那么莉涅特小姐,你这算是答应了本殿的请求?”

芙萝拉轻声问道。

“现在说答应还为时尚早。”

莉涅特摇了摇头,“虽然我认可殿下你的理念和才能,但在正式成为储君前的这段时间里,结局仍未可知,所以请宽恕艾因兹贝伦的失礼,现在无法给您准确答复。”

顿了顿,莉涅特补充道,“不过,我可以代表艾因兹贝伦家系,至少在储君试炼期间,不与殿下您的派别作对,这同样也是父亲大人的意思。”

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艾因兹贝伦家系会尽可能地在原本保持中立的情况下,稍微偏袒一下芙萝拉派别,希望储君殿下努力真的成为储君。

“有莉涅特小姐的这番承诺,本殿也算是不虚此行。”

芙萝拉微笑,折扇轻轻摇晃了两下,随后,她的身后,那朵紫、黄、黑相交的三色堇虚影瞬间消失。

莉涅特感受着重新回归到耳中的声响,有些感慨,“殿下的魔法……当真是既绚丽,又实用。”

「繁花魔法·缄默」

所属花卉:三色堇。

“莉涅特小姐的「星辉」也不遑多让。”

芙萝拉客气了一句,轻轻合上折扇。

身旁侍女会意,再度把那份「薰衣草」药水递到了阿曼达身前。

“殿下,你这是……”

“本殿从未有意愚弄或者讽刺你的想法。某种意义上,本殿甚至很羡慕你在舞会上表现出来的决绝,那是我……曾经拥有过的东西。”

芙萝拉无意识的自称转换,让莉涅特哑然。

她望着眸中涌起回忆之色的芙萝拉,沉默半晌,还是用眼神示意阿曼达将其收下。

“虽然这话由我来说并不合适,但……”

莉涅特站起身,真挚地对着芙萝拉的方向,欠身行礼,“殿下,各种意义上,都辛苦你了。”

芙萝拉眼中闪过一抹苦涩,却是很快又被她用一份更加浓郁的理性遮掩。

啪。

折扇重新打开。

“不必多礼。这是本殿该做的。”

芙萝拉伸出右手,在侍女的搀扶下起身,“莉涅特小姐,从今以后,本殿就要仰仗你和艾因兹贝伦家系的鼎力相助了。”

在芙萝拉走到会客厅门口的时候,莉涅特忽然开口了:

“殿下,臣女有个极其私心的不情之请,请问殿……”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句话意指本殿,同时也送给你。”

芙萝拉没有回头,语气平静地打断道:“莉涅特小姐,本殿赞誉你的坚强,欣赏你的矜持,羡慕你的纯粹。但本殿毕竟身为皇族,有些事,有些人,本殿不便说,你也不便问。”

望着芙萝拉远去的背影,莉涅特怔怔的有些出神。

她的心绪起伏翻涌,杂乱而彷徨,最终汇聚成谶,化作一股浊气,缓缓吐出。

其实理论上来说,莉涅特应该放下了。

但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让自己真的放下的“纽带”,像是走过结霜的拱桥时,最中间的石板突然化作虚空,前尘与今朝在冰裂声中各自坠入寒江。

莉涅特觉得自己心里空缺了一块东西,尽管逻辑链完美无瑕,但因为压抑太久,但凡情感转折出现断层她就能极其敏锐地察觉。

这也就是为什么急于寻找一个情感替代品,比如标记一个属于她的奴隶之类的行为动机。

【当你因错过月亮而哭泣时,那你也将错过太阳。这是我修改后一位大师说过的话,送给你。算是庆祝你放下「白月光」,享受新人生!嘿嘿嘿。】

突然,脑内划过一道电流,一份潜藏于记忆深处的碎片画面在莉涅特脑海里浮现。

说这话的人好像是一个男人,从记忆给出的视角来看,他躺在自己怀里,小鸟依人的看上去极其娇媚……

呃,好荒诞啊。

画面一闪而过,莉涅特看不清那个男人是谁,也无法从他说话的语气和音色推断出身份。

可不知为何,虽然不知道那个要是被自己父亲发现、一定会揍死自己的、躺在自己怀里的、男人姓甚名谁,但当莉涅特细细咀嚼其话语里的深刻内涵时,嘴角却忍不住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原本因自己准备标记的奴隶被抢走、芙萝拉临走前给自己的警告这些事导致有些紊乱的心神,也因为这莫名其妙出现的话语,稍微平息了下来。

正当莉涅特回味这番话时,她的眼睛却因为一道反光,瞥见了方才芙萝拉座位上的一颗紫绿色宝珠。

莉涅特好奇地走过去,将它捡起。

这颗宝珠的颜色十分晦暗,看上去似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莉涅特尝试调动魔力催动宝珠运转,却发现无论怎么输送,宝珠都像一个无底洞,只进不出,毫无反应。

“总感觉这颜色在哪里见过……”

莉涅特忽然灵光乍现,看向阿曼达手中的小箱子。

女仆长立刻会意,来到莉涅特身前,将宝箱打开,露出里面装潢精美的小巧药水。

乍一看其实相差甚远,但当莉涅特把药水拿在手中,同时于宝珠后方点亮「星辉」,却赫然发现,二者的颜色简直一模一样!

不过下一秒,宝珠却直接破碎,伴随着阿曼达的一句“小心”,莉涅特险而又险地避开了宝珠的碎片。

“殿下这是……对自己使用了「催眠」?”

望着宝珠上氤氲的黑气,莉涅特十分困惑。

虽然不是很能理解眼前的这一幕,但从色泽和魔法特征来看,这枚宝珠,应该至少有着芙萝拉的「催眠」和那位影子小姐的特殊魔法。

莉涅特不明白,皇女殿下那样心思缜密之人,到底是出于何种原因,才会对自己使用「催眠」?

她这是在……瞒谁?

瞒自己吗?不大可能……

难道是她的「影子」?有概率,但从契约的角度来讲,至少百年内她不存在背叛的可能,所以没必要。

那还有什么是值得殿下……

莫非,是那个平民?

虽然异常荒谬,但是联想到芙萝拉和薇拉对他的特殊关照,莉涅特思索再三,还是决定从这个角度出发。

“阿曼达,查一下这个叫洛兰的男人。本小姐要他过去二十年的所有资料,具体到他家附近的狗和哪条狗在何年何月何日生了崽,本小姐都要知道。”

莉涅特揉着眉心,吩咐道。

“好的小姐。”

阿曼达扶着莉涅特回到座位上,然后恭敬地行礼应是。

她为莉涅特斟上一杯红茶。

期间,许是这位女仆长看莉涅特刚才经历的一切太过于压抑,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起了一个话题,“说起来小姐,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就是皇女殿下右手上的那个扳指,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殿下雅兴,想要换个扳指戴也是无可厚非。”

莉涅特歪了歪头,回想起刚才芙萝拉让侍女搀扶时,无意中露出的右手。

因为有艾尔薇拉的先例在,莉涅特最近一看到戒指就有点应激反应,所以当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戒指戴在大拇指上,一般是代表“自信”、或者“权利”。而选择右手佩戴,估计是比较寻常的“男左女右”。

“上面的图案还蛮有趣的。”

阿曼达当时因为正好接过芙萝拉侍女的宝箱,所以离的比较近,看得比较清。

她回忆着刚才惊鸿一瞥看到的图案,笑道,“居然是一只骑在鸟上飞的松鼠诶。看上去就像是小孩子画的涂鸦一样,那只松鼠举着小爪子指着前方,就像是在说:‘冲啊!冲啊!’,真的很有意思。”

阿曼达没有注意到,莉涅特在听见其中的某几个字眼时,蓦然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恍惚。

连带着捧着红茶杯的手,也一并悬停在了半空。

“是,是啊……真的……很有意思……”

少女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后,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移动到自己的大腿上。

她看着那象征着纯洁的白色丝织物,总觉得,自己好像答应了某个人什么事……

但是,她已经忘记了。

“……阿曼达,本小姐明天不回来住,家里的事你自己注意点。”

信息太多,太杂,太乱,导致莉涅特现在感到异常疲倦。

她捏着眉心,轻声说道,“姨妈说手里要整理一份资料,然后约本小姐明晚放学后去她办公室聊一些秘闻。如果有人问起,你记得知会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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