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预想中的酷刑，没有凶神恶煞的狱卒。她被单独关在一间石室里，四壁嵌着夜明珠，照得室内一片惨白。每日有人送来干净的饭食，偶尔还有热水沐浴。
可越是如此，她越害怕。
“林修远……真的会来救我么？”
她蜷缩在石床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沿。那些曾经对师兄的冷嘲热讽，此刻都化作细密的刺，一根根扎在心上。
“他不过是个灵根尽毁的废物……”
“和那些狗官沆瀣一气……”
“也配让我叫师兄？”
记忆里的每一句恶语，此刻都成了催命的符咒。裴清霜把脸埋进膝盖，喉咙里溢出小兽般的呜咽。
“咔嗒”一声，牢门铁锁打开。
裴清霜抬起苍白的脸，看见林修远逆光站在牢门口。
她赶紧站起身，发软的双腿几乎都站不起来，林修远上前一步，用毛毯轻柔地将她裹住，开口说道：“走吧，师兄带你出去。”
简单的一句话，让裴清霜的泪再也忍不住。
“呜……呜啊！！师兄……师兄……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裴清霜一把抱住了林修远，双手死死地抓着林修远的衣服，嚎啕大哭，将这几天受到的委屈和害怕尽情地宣泄出来。
虽然六扇门之后没有殴打她，而是好生照顾，但是天牢内的每一声惨叫都在撕扯她最后的胆气。她真的害怕，怕到每天都不敢睡过去，天天都在盼着林修远能够早点来，又十分害怕林修远不会来了。
紧张，害怕，痛苦……所有的情绪在这个时候全部宣泄了出来，让这位骄傲的青州第一剑，此刻如同惊弓之鸟，抓着林修远的衣服一步都不愿意离开。
林修远将她拦腰抱起，她拼命蜷缩着身子，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敢看。六扇门的人跟在他们身后，关上了牢房的门。
温暖的阳光时隔多日，再次照射在了裴清霜的脸上，她抓着林修远的胸口，颤抖着问：“师兄……我不是在做梦吧。师兄……师兄……”
“没有，回家了。”
林修远简单地回答了一句，将她轻轻地放进轿子，回过头看着紧跟着出来的卢炼和沈一川，躬身行礼，说道，“师妹受你们照顾了，跟张千户说一声，日后我必登门感谢。”
“小事，我们这条件有限，也让裴姑娘受委屈了，改日我们请客，给裴姑娘压惊。”
轿子内是熟悉的味道，是师兄常用的松香。
裴清霜小心地掀开了轿帘，她看到凶神恶煞的六扇门百户，在林修远面前露着谄媚讨好的笑容。
林修远转身上轿，裴清霜立刻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林修远，拼命贴近他的身体，仿佛这里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师兄……对不起……对不起……”
她在他的怀里，哽咽着喊着。
“先回去再说吧。”
林修远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安抚着这位崩溃的师妹。
玄天阁此刻已经焕然一新，门口的张总管看到林修远抱着裴清霜下了轿子，赶紧上前迎接，开口说道：“老爷，这是……”
“准备热水，伤药。”林修远顿了顿，“再买套新衣裳。”
张总管立刻点头，回头呼喊了几声，然后将林修远迎进屋子，关上了府门，避免别人看到。
下人的准备非常快，很快为裴清霜准备好了泡澡的热水和洗浴的木桶。林修远将她领到了房内，开口说道：“先给裴姑娘洗浴干净，然后换一身新衣。”
“是，老爷。”
丫鬟立刻点头，伸出手拉住了裴清霜，但是裴清霜死死地抓着林修远，紧紧地贴着他，一步都不愿意走。
她抬起头看着林修远，颤抖着说：“师兄……你别走……我怕……我好怕……”
“你先洗干净身子，我就在外面，不会走远。”
“不要……你别走……师兄……求求你……我害怕。”
裴清霜现在根本不敢离开林修远。
她真的在害怕。
仿佛林修远离开自己的视线就不会出现，而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就回到了那冰冷的监狱。
她真的好怕，这是一场梦。
裴清霜的手劲很大，林修远挣脱不开，只能叹了口气，对丫鬟们挥了挥手：“下去吧。”
门轻轻合上，屋内只剩水声轻响。
裴清霜仍站着不动，眼神空洞地盯着水面。林修远叹了口气，抬手替她解开染血的衣带。
裴清霜略显青涩的身体和曲线就这样暴露在他面前，要放在之前，裴清霜绝对不会让他看到这幅样子。但是眼下，林修远哪怕想走都会被她拉住。
他打量了一下裴清霜的身体，没有什么外伤。
看起来六扇门没有说谎，在第一天之后，就没有打过她。
“水要凉了。”他低声道。
裴清霜这才机械地抬腿跨入浴桶。热水漫过身体的瞬间，她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一般，却又立刻蜷缩起来，双臂环抱住膝盖，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林修远背过身去，从架子上取下药瓶。
“师兄！”她突然惊慌地回头，水花溅了一地，“你别转身！我……我看不到你了……”
他顿了顿，终究还是侧身坐回浴桶旁的矮凳上，确保自己始终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温暖的热水逐渐驱散了裴清霜的恐惧，她微微闭上了眼。
那些夜不能寐的牢房，那些隔壁囚室的惨叫，那些她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的绝望——全都像污秽一般黏在她身上，怎么洗都洗不掉。
林修远将药粉洒进浴盆中，然后坐在一边，等待裴清霜。
裴清霜盯着水面，忽然喃喃道：“他们……没有打我。”
“嗯。”
“也没有饿着我。”
“嗯。”
“师兄……这是不是都是你……安排的。”
“嗯。”
林修远微微颌首，接着说道，“要不是我在六扇门也三分薄面，你进去的第一天就要被打散了修为。你得罪的可是侯门后代，这可是要命的。”
“师兄……你说……我真的做错了吗？”
裴清霜低头，喃喃地说道。
“没有。”
林修远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可是……我既然没有做错……为什么会这样……”
“错的不是你，你只是没选择好解决问题的方法。”
林修远摸了摸裴清霜的头，接着说，“强抢民女，为非作歹，镇远侯的孙子做的事禽兽不如。如果不是你挺身而出，那个小姑娘绝没有好下场……只是这世道，就是如此……你没错，错的是这个世道。”
裴清霜做错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做错。
她挺身而出，见义勇为，保护黎民百姓。就因为镇远侯的地位高，反而要被六扇门打死。
不管是玄天宗还是六扇门，其实都是维护自己的利益。而不是维护公平。
这世道，不应该如此。
“师兄……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我可能会把这件事闹大，镇远侯在朝野上必然有反对派，之后会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镇远侯不得不放人……应该吧。”
说到这里，林修远也自嘲地笑了。
他能有啥好办法。
无非是让这件事成为派系斗争中的工具。
而那个最无辜的女孩的死活，没人在意。
但，这世道不应该如此的……
水渐渐凉了。
裴清霜却仍蜷在桶中不动，直到林修远拿起一旁的帕子：“该起来了。”
她这才迟钝地站起身，水顺着她的身体流淌而下。
被温水浸泡后的红润身体带着诱人的色泽，哪怕是林修远看到这一刻也忍不住意识到自己的师妹已经长大，不管是前峰还是微微翘起的臀都带着她母亲的风韵。
只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此刻，她只是麻木地站着，任由林修远用宽大的棉帕裹住她。
“衣服在屏风后。”他松开手，正要退开，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
“师兄……帮我穿。”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手抖……”
林修远垂眸，看到她纤细的手指果然在不受控制地轻颤，那是长期紧绷后的脱力。
他没说什么，只是取来干净的里衣，动作利落地替她系好衣带。裴清霜全程盯着他的脸，仿佛稍一错眼，他就会消失。
当林修远推开浴房门时，守在廊下的张管家快步上前，低声道：“老爷，六扇门的张千户递了帖子，说晚上在醉仙楼设宴……”
话未说完，裴清霜突然从屋内冲出来，湿发还滴着水，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她一把抱住林修远的手臂，惊恐地看向张管家：“谁……谁要请师兄？是不是……是不是他们又要抓我回去？”
林修远感觉到她的指甲深深陷进自己臂膀，像受惊的猫。
“没事，寻常应酬。你晚上乖乖在家。”
裴清霜将信将疑，却仍不肯松手。林修远索性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对赵管家淡淡道：”去回话，就说我准时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