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盼拉着宝玉出了怡红院,一路欢声笑语,直奔大观园后面那片宽阔的草坪。这里地势开阔,草木稀疏,正是放风筝的好地方。春日的阳光洒满大地,暖而不燥,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新草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远远便看见迎郎、探郎、惜郎几个兄弟,还有宝琮和湘云,都在那片草坪上。他们有的正拿着风筝线轴,仰着头追逐着空中飞舞的纸鸢;有的则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风筝的样式和飞高秘诀,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宝姐姐!盼妹妹!快来呀!”湘云眼尖,率先看到了她们,立刻挥着手大声喊道,声音清脆得像枝头的小鸟。

薛盼拉着宝玉快步走过去,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瞧瞧你们,玩得可真高兴!我可是把宝姐姐也请出来了,你们可得好好陪她玩!”她说着,还不忘朝宝玉眨了眨眼睛,示意她放开心怀。

宝玉看着眼前这群生机勃勃的少年少女,心中那份因病根而生的郁闷,似乎也随风消散了不少。她微笑着向众人点头致意,虽然偶尔还会轻咳两声,但脸色在春光的映衬下,也显得比平日红润了几分,精神头也好了不少。

“宝姐姐来了正好,快来瞧瞧我这只大雁风筝,飞得可高了!”探郎献宝似的指着天上那只展翅高飞的大雁风筝说道,脸上满是得意。

“我这只蝴蝶风筝也不赖,瞧它那翅膀,多像真的一样!”惜郎也指着自己手里的风筝,语气中带着一丝炫耀。他如今痴迷绘画,对色彩和形态的观察也越发敏锐。

“你们这算什么?我这只老鹰,可是能抓兔子,吓唬小鸟的!”湘云不甘示弱,提着自己的老鹰风筝,做出一个俯冲捕食的动作,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宝玉看着他们这般天真烂漫的模样,心中也感到一阵轻松。她接过薛盼递来的一个彩蝶风筝,在薛盼的指导下,学着放了起来。她虽然病弱,但动作却也灵活,不多时,那只彩蝶风筝便在风中摇曳着,缓缓升空,与天上的其他风筝一同,在碧蓝如洗的天幕下,构成了一幅生动的春日画卷。

她边放风筝,边与薛盼、湘云说笑,偶尔也加入迎郎、探郎他们的讨论,或是点评几句惜郎的风筝。气氛热闹而融洽,宝玉的心情也渐渐开朗起来。她感受着风从指尖滑过,感受着风筝在空中挣扎飞翔的力道,仿佛那风也吹散了她心头积压的阴霾。

然而,在众人欢声笑语之中,宝玉却不时地将目光投向不远处。林待玉今日也来了,但他并未像其他人那般投入地放风筝或说笑。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棵垂柳下,手里拿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望着远方,眉宇间笼着一丝淡淡的、若有所思的忧郁。他那份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在这热闹的场景中,显得格外突出,仿佛他与这世间的喧嚣,始终隔着一层薄纱。

宝玉看着他那副模样,心中不由得一动。她想起上次在怡红院,他感叹海棠花期短暂,流露出对“存在意义”的迷茫。也想起元宵夜,他那“孤灯”的谜语,以及判词中“青灯古佛”的结局。虽然待玉自己并没有前世的记忆,但那份与生俱来的敏感和悲悯,却让他比旁人更容易触及到生命的虚无与短暂。

前世,自己身为男子,虽也与“林妹妹”相知相惜,却总是在无意中忽略了她内心深处那份敏感与脆弱,没有真正地走进她的心房,为她排解那些无尽的愁绪,最终酿成了无可挽回的悲剧。这一世,自己成了女子,与待玉之间又有了这般深厚的情意,她绝不能再重蹈覆辙,绝不能再让他独自承受那份“对存在意义的疑问”所带来的苦楚。

她收回目光,看着手中高飞的风筝,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她要走过去,去陪伴他,去开解他,就像他曾经无数次地陪伴和开解自己一样。

“盼妹妹,我有些累了,想歇歇。”宝玉放下手中的风筝线轴,对薛盼说道。

“累了?那咱们就坐下歇歇。”薛盼立刻扶着她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关切地问,“要不要喝口水?我带了些清茶。”

“不用了。”宝玉摇摇头,目光又望向待玉的方向,“我看林哥哥好像也有些倦了,一个人在那边发呆呢。不如……我过去陪他走走,顺便也散散心。”

薛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林待玉果然还站在那里,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心中立刻明白了宝玉的意思,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好啊!那姐姐去吧。我在这里跟他们玩一会儿,等你们回来。”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显然是乐见其成。

宝玉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此刻心中那份想要靠近待玉的冲动,却远胜过羞赧。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裙,深吸一口气。虽然身体依旧有些虚弱,偶尔还会轻咳,但她的脚步却坚定而从容。

她抬起头,望向不远处那个清瘦的身影。春风拂过,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也吹动了她裙摆上的流苏。她知道,这世间有许多愁苦,也有许多无奈。但若能与心爱之人并肩,一同去面对,去探寻,那份苦楚或许也能变得不那么难以承受。

宝玉迈开脚步,穿过一片新生的绿草,走向那片被春光温柔笼罩的垂柳。每一步,都带着一份坚定,一份期待。她知道,这不仅仅是走向待玉,更是走向一个可能被改变的未来,走向一个她与他共同的,关于存在意义的答案。

春风拂过面颊,带着花草的清香。宝玉一步一步地走着,目光落在待玉身上。他依旧站在柳树下,身形清瘦,眉眼间笼着一层淡淡的忧郁。

宝玉心中叹了口气。她知道,他此刻或许又在感叹这春光的短暂,或是花儿的凋零,亦或是……那关于存在意义的深沉困惑。而这一切,都与她那“露珠”的判词何其相似。

她走到待玉身旁,轻声唤道:“林哥哥。”

待玉闻声,猛地转过头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温柔的笑意:“宝妹妹,你怎么过来了?身子可还好些了?”他收起手中的书,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心。

“我没事,只是看你一个人站在这里,有些孤单。”宝玉微笑着说,然后指了指远处那片广阔的草地,以及天空中高高飞舞的风筝,轻声邀请道:“林哥哥,那边玩得热闹,可你似乎不大高兴。不如……我们往那边小径走走,看看那些新开的花儿,说些闲话,可好?”

她主动的邀请,让待玉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柔和的光芒所取代。他看着宝玉那双清澈而关切的眼睛,心中那份淡淡的落寞,仿佛被春风轻轻吹散了。他唇边漾起一个浅浅的笑意,轻声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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