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没有一直持续下去。

在它距离这间废弃小楼二层的前一刻，声音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可夏因还在维持着那副战斗姿态。

雪秋定睛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里变戏法似的多出了一把漆黑色长刀。

那是夏因平时带在身边的“雾切”。

下一秒，雪秋只觉得身体失衡。

她注意到，那失衡感并不是来自自己，而是整栋旧楼。

它在摇晃。

从四处漏风的墙壁到混凝土地板，都在摇晃。

又或是，其实整个世界都在剧烈晃动。

“快走。”夏因的声音冷得没有温度。

走？走去哪儿？雪秋傻眼了。

她和夏因现在在这栋旧楼的二层，背后是不断漏风的墙。

她要下去就只能爬楼梯。

但那诡异的脚步声，又偏偏是从楼梯方向传来的。

雪秋不可能猜不出那里有问题。

好在她并不需要担心这些。

她甚至连动都不用动。

因为夏因直接一把将她整个人揽了起来，像扛一个装满玉米的麻袋那样扛在肩上。

他毫不犹豫地撞向墙壁，仿佛那里不是墙，而是除去楼梯外唯一的出口。

雪秋听到墙壁破碎的声音，紧跟着的是轻盈的落地声。

待她回过神来，自己居然已经重新回到了地面。

夏因居然生生撞碎了墙壁，带着她从二楼跳了下来……

雪秋回头看向夏因，后者手里还握着刀，身上却不见一丝血迹。

只有风带着沙尘打在黑色外衣上，星星点点。

夏因说过，这里不是现实世界也不是幽都，但这根本无法解释刚才那些事的合理性。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契律『应龙』在无声地发挥作用。

就像他们在高速路上的那天一样。

眼前的二层小楼开始崩塌。

塌陷没有卷起一团团烟尘向外扩散，因为烟尘在出现的那一瞬就被狂风带走。

夏因提防的东西，正从废墟中一步步走出来。

那声音不再像是脚步，而是长尾摩擦地面。

风与尘里，雪秋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

乍一看，那像是一条黑色的大蛇，从头到脚有足足三米长。

但它身上没有鳞。

它干枯地像根树枝，还是被烧焦了的树枝。

“影鬼……”雪秋低声喃喃。

她对影鬼的了解其实不多，在此之前唯一见过的一次就是当初袭击她的触手怪。

可她又怎会刻意去想那些怪物呢？

好吧，她确实会想，那是杀死她唯一亲人的怪物。

她恨它们。

如果她的眼睛有温度，现在那条“蛇”已经死了。

当然，雪秋并不是想把那两个字说给自己一个人听。

她希望夏因能点头或者摇头，好确认这真的是影鬼。

夏因一言不发地盯着那条“蛇”，直到它距离二人不到五米，那副静止姿态才被中断。

他腾空跃起足有两三米高，那绝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可诡异的还在后面。

“蛇”的注意力似乎聚焦在了夏因身上，完全没有意识到，它自己正从尾部开始一寸寸断裂，像是被无形却锋利的刀刃切断。

不到一秒，“蛇”从尾部开始已经被切成了几十段。

等到夏因落地斩向它的头颅时，“蛇”其实已经死了。

死得那么突然。

以至于在雪秋眼里，那像是有把看不见的菜刀，把“蛇”身当做胡萝卜，从尾巴开始一截一截地切。

“啧啧啧，真恶心，下次记得派个长得好看点的鬼来吧，不要求一定要是美少女，但至少别拿这种脏东西。”

夏因终于说话了，出口就是一通抱怨，雪秋也不知道他在跟谁抱怨。

他回过身摇摇晃晃走向雪秋，却连看都没有看她。

他举起刀，把刀像只长矛一样向前投出。

刀身漆黑偏长，速度却逼近箭矢。

它从雪秋身旁刺过，破开空气，连带雪秋身后的断壁残垣一并破开。

令人牙酸的割裂声，而后是刀尖刺破血肉的声音，它们来自雪秋身后。

雪秋连忙缩到夏因旁后，她现在能依靠的只剩下夏因了。

隐隐约约地，她觉得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晰，像是去除了风与雾，只剩下纯净的一片。

原来自己后面还躲着什么东西吗？雪秋警觉地看向那把刀刺入的地方。

刀身微微抽动两下，被从墙壁内推了出去，轻轻落在地面上。

脚步声重新响起，大约五秒过后，雪秋终于看清了它的主人。

出乎她的意料，那不是什么影鬼，也不是打扮成杀手的什么人，那只是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小男孩。

为什么会是孩子？

“呀嘞呀嘞，你们也没有他说的那么弱嘛～”男孩轻笑起来，说这话时，他又根本不像是个孩子。

雪秋很想说，弱的其实只有她自己而已，夏因可是S级。

但她的注意力，优先放在了眼前的小男孩身上。

她注意到，男孩捂着胳膊，眼里却泛着若隐若现的红色。

雪秋记得欧梓芸眼里也曾有过类似的红色。

有点像是眼球充血，看上去有些怪异。

“不好意思，你说的‘他’是谁？是什么幕后BOSS吗？是的话就赶紧带我见他，我刚热完身。”夏因的那双死鱼眼已经完全锁定了面前的男孩。

“他不是BOSS哦，他和我一样为‘王’工作啦～还拜托我和你们打声招呼。”

“那你是解药的人对吧，是『战车』『骑士』还是『主教』，总不能是『皇后』把，你们的王是什么神父吗？”夏因说。

男孩看着像是被他的话噎住了，一时间竟沉默了两三秒。

“我只是来替那位大哥哥向你们问好啦，你们赢啦，至少现在，你们赢了。”

说罢，男孩转身向断臂残垣中走去。

夏因没有犹豫就追了上去，可他和雪秋，连同周围的风、尘和废墟，都在顷刻间化作白茫茫一片。

雪秋醒了。

准确来说，是在浴室那湿漉漉的地板上醒来的。

她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压在身下，那东西是温热的。

触感以左右胸为起始，不断向下蔓延。

她挪了挪身子，这才勉强看清了那东西是什么。

那不是东西，那是个人。

而他的名字是夏因。

难怪夏因当时闭口不谈，原来他也倒在了这里。

那现在，她自己已经醒了，夏因也会醒来吗？

“嘶……”

面前的少年缓缓睁开那双死鱼眼。

他好像还没完全适应刚从奇怪的地方回来。

“靠，我还活着吗？行，活着，那你呢雪球？你应该也活着吧，活着的话吱个声，总不能真死在梦里了。”

夏因揉了揉眼睛，方才注意到，自己跪靠在雪秋边上。

雪秋正尝试把他扶起来，可她腿软得连自己都起不来。

终于，来自二者外的第三人把夏因扶了起来。

夏因贱兮兮地想要道谢，对上的却是满脸黑线，根本没有给他好脸色的欧梓芸。

另一边，苏熙已经把雪秋搀扶到床边。

苏熙退到一边，正捂着嘴，像是努力压制着“咯咯”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