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需要理解才能看懂的比赛不同,跑步是人生来就有的能力。

就算看不懂选手的技术与门道,只是看着速度的交锋与身为的错开,就足够让人兴奋。

“好快...”

一年级一共有八个班级,分为四四两组。

场上的选手就我来看速度都很快,但比赛总是会分出高下。

很不幸的是,我们班目前正处在落后状态。

A班报名参赛的其他选手貌似都不是田径社的成员,比起训练有素的其他班,水平差距很明显。

第一棒虽然只落下了些许距离,可随着第二棒的结束,已经离第一名差的有点多了。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奔跑的第三棒,虽然能看出来她在尽力。

不过,差距并不是有决心就可以弥补的。

站在等候线上的樱之宫似乎也有些不安,她反复地确定着第三棒的位置。

差距越来越大。

但,并没有大到无可弥补。

如果作为最后一棒的王牌能展现出绝对的压制力,虽说第一很悬,但仍旧能拿到进入决赛的资格。

意识到这点后,我不禁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樱之宫的身影。

我并没有问过樱之宫,她加入田径社的理由。

但我觉得绝对不是为了春日。

她,只是单纯的喜欢这项运动而已吧。

第三棒竭尽全力,接力棒被递到了樱之宫的手中。

被调动的情绪已经无法被抑制,我的视线紧紧地跟随着她。

然后,在她迈步的那一瞬。

“樱之宫,加油!”

我举起手,发出了远超自己想象的嘹亮助威。

她是我所憧憬着的,自由与乐观的象征。

以爬树,打棒球,踢室内足球为乐趣的她,比起一般女生,不仅有着先天性的优势,更有着绝不气馁的努力。

长久以来的练习发挥了效用,她展现出了远超前几棒——不,是远超在场所有选手的速度。

原本被拉开的距离因为那份非同寻常的高速而被弥补,她追过第三名,超越第二名。

在离终点还剩下两百五十米左右的距离,她与第一名已经只差几步距离。

欢呼,雀跃,尖叫。

操场上的人们因为这少女的出众表现而狂欢,为她献上最真挚的赞叹与祝福。

即使不用刻意伪装也绝对会被人所爱——她一直没能认清的这点,身为旁观者的我比谁都要更清楚。

看着正用尽全力奔跑着的她,我的情绪被牵引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看见努力的人就会希望她能成功。

看见为爱付出的人就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人是会对同类施予善意的存在。

我,希望她能赢。

所以,我再一次挥手高呼。

“樱之宫,加油!”

视线晃动。

她朝着我所在的方向轻轻地瞥了一眼。

仿佛是在回应我的期待般,她咬牙加速。

——追上去吧,樱之宫。

我衷心地祝福着,祈祷着,我喜欢的少女能够成功。

然后...

——[啪]。

奇怪的声音,唐突地,响起了。

以纯粹的碰撞声音来形容的话太小。

可是,在人群的嘈杂声中。

那声音,还是,精准的传入了耳中。

“啊——”

那是以人类的身体与橡胶跑道惨烈接触为基调,附以观众哀嚎的,悲鸣。

迈动着的小腿,在滞空的那一刹不自然地抽动。

伴随着迅捷有力的步伐错乱而来的,是平衡感的失调。

纤细的身体像是被切断连线的木偶一般向前瘫倒,手握的接力棒因为惯性与失重而滚落至前方。

在我的眼前。

在因为她的表现而对她寄予厚望的人面前。

樱之宫摔倒了。

“樱之宫?!”

比意识要更早,身体在眼睛传达视觉信号后便开始跑动。

努力地拨开人群,在嘈杂地人声中,我前进着。

早就发现了的。

她从比赛前就在咬着唇强忍痛楚的样子。

明明很清楚的。

她是即使伤害到自己也绝对不会辜负别人期待的人。

可是...可是...

我却什么也没有做。

在花了极短时间后,我抵达了,能够近距离看清她的,跑道的附近。

“啊...”

脆弱的膝盖与橡胶跑道摩擦碰撞,染红地面的狰狞伤口惨笑着讥讽着谁的无能。

偏瘦的身体近乎呈u型地蜷缩,樱之宫捂住膝盖呻吟着。

透明的泪滴从她的眼角滴落,与溅落在地上的乌红黑血交融。

比赛没有因为这份骚动就停止。

在她倒下的间隙里,第一名已经将她远远拉开距离。

被她所超越的选手们,也像是要给予其绝望一般,从她的身旁跑过。

“不,不要...不要这样,不想要这样啊..”

那是极小声的呢喃。

但,于将所有心神全都交托于她的我而言,那就是我世界里唯一正响着的声音。

“会被讨厌的...会被骂的...明明被...明明被那样拜托了...我不想,不想要这样啊!”

在我因为犹豫,慌乱而停滞不前的时间里。

樱之宫用手撑着地面,艰难地从地上爬起。

身体摇摇晃晃,乌黑淤红的血顺着沾满着被尘土附着的模糊伤口处向下流淌。

伤成那副样子,哪怕站着不动也会痛吧?

可即使如此,她却仍旧弯腰捡起掉落在不远处的接力棒,再一次地,跑了起来。

那副景象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

正准备来查看伤势的裁判停住了。

场上因那份悲剧而悲叹的声音消失了。

所有的,一切的,闲杂存在,全都消失了。

那是为她而献上的空白。

“加油——”

寂静之后爆发的,是远超想象的助威。

那份坚强的意志,美丽的超乎寻常。

所有人都在为她而加油。

可是,膝盖伤成那副样子,怎么可能能继续跑啊。

步伐变的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一般滑稽,速度也不必多说的变得可笑。

每一次迈动步伐,她脸上的那副表情都会扭曲,颤抖。

离终点线还有接近两百米。

第一名已经完赛,后面的选手也已经接近终点线。

这已经没有意义了。

可是...

“我...不想...不想被大家讨厌啊”

樱之宫却仍旧在抽噎中向前。

迈出的步伐越来越慢,脸上的表情愈发痛苦——可即使如此她却仍旧向着终点线前进。

我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加油——]

无知者们助威的声音还在响。

我茫然地听着这一切。

滴答。

未名的感情滴落在心的深海。

我,开始在心中咒骂起这一切。

——到底,有什么好加油的啊?

受伤的是她啊。

为了不让别人失望,委屈自己继续向前的是她啊。

只是看着别人在痛苦中挣扎的其他人...到底是在加油什么啊?

不能让她继续跑下去了。

这是突发状况。

身为运动会执行委员的我,有必要出场制止这一切。

即使有着绝不想退让的意志力,可那纤细的身体,毕竟还是有着与少女相似的脆弱。

被强迫着超越极限运动的身姿,因为痛与乏力而摇晃个不停。

那已经算不上是[跑],就算是用[走]来形容也只会让人觉得滑稽。

最重要的行动关节变成那副模样,行动什么的已经变成了妄想。

“呜啊!”

脚步再一次错乱,她的身体再一次失衡,向后瘫倒。

只不过...

“不要...再跑了啊”

一切仿佛都是刚刚好。

一切仿佛都是命中注定。

再最恰当的时候,我越过人群,冲到跑道,将即将再次与地面碰撞的她拥入怀中。

“新..新原?不...放咱,放咱起来!跑!咱还要跑!”

发自真心的急切。

那份焦躁让她忘却了伪装自我。

而我只是将她抱住,对着不远处的裁判挥手示意。

“你在干什么?放开?放开啊!咱要跑!还没有结束!”

怀中传来野蛮挣扎的力度。

泪眼汪汪的少女凶狠地瞪着我,胡乱的用手拍打着我的肩膀,胳膊,甚至是脸颊。

完全没有留守的力度,为我带来真实的疼痛。

“不要...不要这样啊...大家...大家都在等咱跑啊!你到底是在干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

偏长的指尖毫不留情地划着我的肌肤,她的呼吸紊乱,言语在不自觉中早已带上崩溃的泣音。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我只是将她紧紧抱在远处。

裁判与相关的负责人员终于赶到了我的身旁。

“我是A班的执行委员,她已经跑不了了”

我冷静地说着。

怀中的少女则是用近乎是憎恨的目光瞪着我。

咬牙切齿,那眼神像是要将我千刀万剐。

不只是她。

操场上的其他人。

以虚伪的善意将自己伪装,自以为自己的呐喊是正义的那些人。

全都在盯着我。

——[这家伙是在搞什么?]

能听见。

——[别人要跑关她什么事?]

我能听见。

——[只是想出风头而已吧?真恶心]

那些贬低我的言语,我全都听的清清楚楚。

“你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啊新原?!”

就连怀中的少女,也低声地斥责着我。

我无法做出回应。

为了不让怀中的少女伤口进一步恶化,我所能做的,就只是,更用力地将她抱住,不让她再继续扑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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