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熟悉的清冷微光再次笼罩下来。
如意仙子重重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胡乱抹了一把脸上未干的泪痕和沾染的污渍,挺了挺沾着不明污渍的胸脯,努力想摆出点仙家风范,尽管头顶那片香蕉皮顽强地晃悠着,实在有些煞风景。
“凡人!”她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声音显得威严而缥缈,可惜还带着点劫后余生的颤抖。
“恭喜你!你已被本仙子选中,引渡仙……”
然而她那慷慨激昂的“引渡仙班,共参长生大道”的官方发言还没念完,就被眼前的景象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金光褪去的捆仙索,软塌塌地堆在地上,像条死蛇。而被它“隆重”请来的“凡间人才”孙万世(也就是我)此刻正以一种极其颓废、极其缺乏生命力的姿势,软绵绵地瘫坐在冰冷光滑的云纹石地面上。
我眼神涣散,仿佛灵魂还留在那桶扣在凡间后巷墙壁上的红烧牛肉面里。
那张缺乏血色的脸上,除了熬夜留下的浓重黑眼圈,只剩下一种“我是谁我在哪随便吧毁灭吧累了”的终极茫然。
我的那身皱巴巴的灰T恤和人字拖,与这仙气缭绕、庄严神圣的办公室格格不入,散发着浓郁的“废柴”气息。
如意仙子后面的话,彻底没了声息。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玉帝在案头青玉笔洗里那几尾刚缓过气来的灵鲤,偶尔神经质地甩一下尾巴,发出轻微的水声。
如意仙子脸上的那点强行挤出来的“仙家风范”瞬间崩塌,碎裂一地。
她小嘴微张,呆呆地看着地上那滩名为“林实”的人形物体,大脑一片空白。
这…这跟她想象中哪怕资质最差的凡人苗子也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根本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啊!
“你……”如意仙子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手指头抖啊抖地指着林实,
“你…你怎么这么…这么废柴啊?!”
瘫在地上的我,眼珠子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终于把涣散的目光聚焦在如意仙子身上。我先是看到了她头顶那片顽强挺立的香蕉皮,然后目光扫过她沾着油渍和不明污渍的仙袍,最后落在她那张还残留着泪痕和惊愕的小脸上。
一丝微弱的、近乎嘲讽的波动在他死水般的眼底掠过。他扯了扯嘴角,发出一个虚弱又清晰的气音,像快断气儿似的:
“呵…你还有脸说我?你一个仙子…不也连个…穿云术都使不利索…摔得…一身垃圾味儿?”
轰隆隆……
如意仙子听闻脸颊瞬间爆红,一直红到了耳根!仿佛被人当众狠狠抽了一耳光。头顶那片香蕉皮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羞愤,晃得更厉害了。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拿开那该死的香蕉皮,又觉得欲盖弥彰,手僵在半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实的手指抖得更厉害了,却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你…你懂什么!”她最终只能色厉内荏地尖叫一声,带着浓浓的哭腔和羞愤,
“本仙子那是…那是意外!意外!”
“哦。”我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眼皮又开始往下耷拉,我对这场仙凡之间的“废柴”认证毫无兴趣,我只想找个地方继续瘫着。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两个“废物”,一个站着一个瘫着,大眼瞪着小眼(主要是如意仙子在瞪),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玉帝案头那几尾灵鲤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彻底安静下来,沉在水底装死。
“咳。”一声刻意的咳嗽打破了死寂。
一直冷眼旁观的玉帝,脸色黑得像锅底。他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如意仙子和我,最终落在如意仙子身上,声音冷得能掉冰渣:“如意仙。”
“在!玉帝大大!”如意仙子一个激灵,猛地站直,像根绷紧的弦:
“三日之后,”玉帝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此人若未能通过南天门初阶仙根核验,录入仙籍玉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夕阳的金辉已经开始给云海镶上黯淡的边,
“你,和他,”玉帝指了指地上的我,又指回如意仙子,“一起,去仙凡边贸集散司报到!扫!厕!所!”
“扫厕所”三个字,如同三记重锤,狠狠砸在如意仙子和我的心上。
“仙凡边贸集散司?!扫厕所?!”如意仙子当场石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刚才被揭穿穿云术失败时还要惨白。
天庭流放地!扫厕所!这简直是终极噩梦!
一直瘫软如泥的我,在听到“扫厕所”三个字的瞬间,身体也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我那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濒死的鱼感受到了砧板的寒气。
扫厕所?还是在那种传说中充斥着凡间腌臜、仙人根本不屑踏足的地方?还要和身边这个头顶香蕉皮、业务稀烂的废物仙子一起?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或者说,是“绝不去扫厕所”的意志)如同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我全身的废柴细胞。我猛地抬起头,那双被黑眼圈包裹的眼睛里,第一次迸发出一种近乎凶狠的光芒,直勾勾地射向同样面无人色的如意仙子。
“喂!”我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迫,
“你们这破地方…也搞末位淘汰制?”
如意仙子正沉浸在“扫厕所”的恐怖图景中,被林实这没头没脑的一问搞得一愣,下意识地带着哭腔回答:“当…当然啊!不然本仙子也不会抓你凑数了!KPI…KPI懂不懂!连续三年垫底就要被优化去扫…扫…”那个词她实在说不出口了。
“KPI?!”我眼中的光更亮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考核?谁说了算?哪个环节卡得最死?”
如意仙子被我问得有点懵,但巨大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南天门!巨灵神!他是第一道核验官!那家伙…脾气又臭又硬!最不通人情!每次都是他卡得最严!但凡是有一丁点小瑕疵的仙苗都被他无情的拦下了!本仙子…本仙子最怕他了!”说到巨灵神,她声音都带了点哆嗦。
“巨灵神…门卫?”我喃喃重复,眼神飞速地闪烁着,那是一种属于资深摸鱼党、在绝境中寻找规则漏洞的狡黠光芒。
几秒钟后,额那张颓废的脸上,竟然缓缓地、极其诡异地扯开了一个笑容,一个混合着绝望和孤注一掷的、近乎疯狂的笑容。
“喂,垃圾仙子,”我对着如意仙子勾了勾手指,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想保住你的仙袍…还有我的…呃…宅男尊严,不去扫厕所吗?”
如意仙子被我那个称呼气得一瞪眼,但“扫厕所”三个字如同紧箍咒,让她瞬间屈服。她警惕又带着一丝渺茫希望地凑近了一点:“你…你有办法?”
“当然了。”我咧嘴一笑,露出两排不算很白的牙齿,眼神瞟向办公室角落里,因为刚才被传送过来时,我手里还下意识死死攥着、此刻正静静躺在地上的某样东西——一个印着巨大商标、红彤彤的空泡面纸桶。
“办法?”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先知的光芒。
“当然有,来,先去跟我一起去整点…硬通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