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克洛克沉了沉眼皮,看着那名似乎并不比自己年龄更大的军官,明明点点头,却向后退了一步。

“……

“……给我点时间。”

克洛克说着,将手伸向裤子的口袋,这举动让所有兵蚁警惕起来,不由自主地摆出防御架势。

克洛克没去看他们,他只是拿出了打火机,抖了抖烟盒,从唯二的烟中掏出来一根。

点燃,叼在嘴上,最后将烟一收,再一次看向兵蚁们。

扫视着,直视着,用他那双亦如深渊般的双眸。

他吐出一口白烟,又把烟叼了回去,终于向前走了一步。

而他每向前走一步,兵蚁们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一步。

但……克洛克,也就只有一根烟,一件灰色的大衣,一个早已的病重的身体。

他身上明明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

他不像个囚犯,在第一层的尸堆如山的大广场边,兵蚁们押着他从一排排两米宽四米多长的牢房里走过,却仅仅只是押了手与脚,连刀也没有开刃。

灰色大衣一样是灰色大衣,没人敢碰,他是几乎昂着头路过的,引得那一个个格子里的十几双眼睛不自主地望过去,望过去,像望一个杀不死的巨人,所以也望着他一路到了尽头,那个往往只关一人的屋子。

看押的光狱卒就多了一倍。

而这时,外面又走来另一位人物,将不远处地上的烟蒂捡起,随手丢进一边的牢房,打在一个眼上有疤的人的头上,灰尘散满他的头,那人却只是拍了拍手,看一眼牢房后又径直地往前走。狱卒看见他后弯了腰又低了头,他却只是随便一般地问——“带来了?”

狱卒点点头,“刚进去不久”,他说。

我们姑且叫他军官先生,而军官先生现在就把眼一偏,有了几分光彩,于是也静静地点点头,接着向前走,进了他的办公室——就在走廊尽头。

狱卒们身上带着几点冷汗,囚犯们见了他一走又轻声地议论起来。

有人说,他告了自己的上司让自己上位。

有人说,他折磨人有自己的一套好手段。

有人说,他不过是一个装样子的软鬼,只会演戏。

有人说,他不仅是狱吏,还是所有兵蚁的头子。

有人说,他其实就是那帮反叛者的头领。

还有的人来不及说,一根铁棍就狠狠地敲在了牢房的铁栏杆上。他们只好瞪着手持铁棍的兵蚁,但也都闭了嘴。

时间过去,最低层的广场上又多了几具尸体,而与此同时的最高层,那个金碧辉煌地大厅一角,一个人挂断电话,随后表情上给予的情感多了几分信任,看着眼前的,美丽的红发小姐。

她翘着二郎腿,靠在大沙发上,也轻轻地笑了笑。

“我说过了,没骗你。”

“的确。”男人回答,托着双手,走过来,转一个圈,最后双手搭在桌子上,一手茶杯一手茶壶:“我不该怀疑你,李梓沐。”把一杯茶递了过去。

红发的女人没有理会,摆摆手。

“在东方,直呼其名可一点都不礼貌。”但她最后直接抬起眼与他直视:“更不显尊重。”表情却是一抹诡异的轻松微笑:“还把您地地位拉低了——

“阿基拉·库伦先生。”

男人这时才正视了那个红发的小姐,一样以一种凝固的诡异微笑。

空荡的大厅里只有红发与黑发,钟声敲响二十三声,他们离第二天的到来还有最后一个小时。

库伦把杯与壶收回手里,又轻轻放到了桌上,也随着顺势地一坐,视线对上了正好指着下午十一时的钟,笑容从曲线微微变为直线。

李梓沐看着他,将腿收下,直了直腰,跳起来,蹦了两下,在大厅里只有库伦一个人看着。

他难掩笑意,把头微转过去,偏了偏:”这也是东方人的幽默?倒是让我想起些往事了。”

“不。”李梓沐回答地干净利落:“往事就不听了,我这算伸展身体——之后再送您第二个礼物。”

他挑了挑眉毛:“你的确说过今天有三个作为生日贺礼的礼物。”

“好了,我可不是无偿。”李梓沐随口答他,侧着眼:“您也要完成我的要求。”

库伦笑了笑,却把话锋一转:“我想东方也有待客之道,所以我称你为‘你’,你也不必对我如此恭敬。

“——当朋友就行。”

“那可不行,长幼尊卑,您还是主人,不能失了体统。”李梓沐说着,行为上却的确不怎么尊重——一手叉腰。

“加上您可是救主,这是坏了您自己的规矩。”

库伦听了,不禁笑出声。

“一种管理方式罢了,都是些场面话。”

“那可真是有趣。”李梓沐看了眼库伦,“既然这么说,那我也便恭敬不如从命——

”——把你的贴身护卫叫来吧。”

很干脆直接,库伦明显地感觉到她的确放松了不少。

“我帮你改善改善。”

库伦没说话,只是拿出一台小心机器点下去,周围有了微小的震动,在这间隙之中,库伦以一种好似讲述者的口吻说起了话。

“这台装甲,世界上不过四台,太阳城一台,影院一台,地面遗失一台,另一台便在我的蚁穴之中,可谓是上个世代的产物……普世难寻。”他特地顿了顿,像是在转换语气般:“你当真以为你有将它修改的能力?”

红发的女人没有去理会这句话,她不过撩了撩头发,站在那儿静等着那世间珍奇的到来。

库伦见她没反应便轻轻地笑了笑,也正在笑声落下的那一刻,一台棕黄色——有着近四米高的巨大机甲,随着地板上装有的轨道送来了。这时,他也看见李梓沐笑了笑。

“这都掉漆了。”

她不管不顾,又敲了敲那台机甲:“而且原功能也都基本上用不了了。

“嗯……不过问题不大,半个小时吧。”

库伦觉得可笑,问她:“你觉得你做得到吗?”

而李梓沐却几乎没有半秒的犹豫,回答他,“你要知道,库伦先生。”接着直接从一边伸出的工具箱里拿出工具,头也不回。

“有些事,注定得由一个命中注定的人去做。”

“……”

机甲动了起来。

库伦也在几秒的沉默后大笑起来,几乎狂笑不止,笑得那么放肆,那么狂妄,那么目中无人。

“对!我同意你!我们果然是同道中人!哈…哈哈哈!”

但他却又这样说着,在狂笑之中,断断续续。

而李梓沐真的在半个小时内就修好了机甲,它动的不再缓慢,也不再迟钝了。

库伦那时才是真正地沉默住了,虽然也并没有持续多久,在之后也的确又一次笑了出来。

“了不起!”库伦拍拍手:“你果真是天才!不假!”

李梓沐没去理会,她看了看钟,它指向晚十一时近三刻的时间。

“那么…就请好好期待第三个礼物吧。”

她看着眼前的巨大机甲,自己在过去亲手造出的东西,露出一抹像是欣慰的笑容,难以捉摸的笑容。

库伦看着她那双唯一一次柔和了的眼,看着她像看着自己的孩子般看着他的所有物。

在沉静的大厅中,又一声电话的响铃响起,回荡在两层楼,金边地毯,墙上挂着一整个卢浮宫画作的大宅中。

从地下一层一直传到第十八层,穿过四层楼,又穿过二十三层的无人街巷,穿过破败的守夜人支部,从载满青花绿草的庭院,一直到大宅的角落。

引着她的心,和他的注意。

干净,清脆,又利落。

……

于是她又一次地在大厅上走动起来,停在机甲前,从地面拍出一段荧屏,又从工具箱抽出一根短杆。

库伦没去理会这个举动,电话被生长出的轨道送到手边。李梓沐也没去理会,于是他又将它揭起。

“救主。”

那头的声音与以前一样冷寂,带着青涩的沙哑。

“……

“……

“……”

哒,哒,哒,哒,哒。

时钟在这诡异的寂静中向前走了五秒,那么清晰。

“我来汇报新情况。”(李梓沐手中的杆在荧屏上挥舞着)

库伦感到他与平常不一样了。(挥舞着,像这个金色大厅上慷慨激昂的指挥家,于是库伦看见一座螺旋上升的高塔)

“……”(之后)

那边的人却突然又不说话了,库伦听见了背景的嘈杂。(高塔上又多了六种颜色)

除此之外只剩下死去却又好似鲜活着的沉默(她将手转转圈圈)

“喂?!里维,你那边——”(最终高塔又增添了几分神采)

“——救主”

他上下推动着喉结。

“……人,是与蚂蚁不同的。”

“——!!!”

电话挂断了。

这时,库伦才带着他那真正表露,压抑不住的惊与怒——将视线转向李梓沐。

但,他首先看见的却是那一座高塔——自下而上的圆锥高塔。

“怎么样——!”

李梓沐将手中的短杆一扔,张大——高举着双手——扎起红发的皮绳被扯下。

——而她身后,那个巨大的机甲——闪亮着蓝色的光——振动着。

“生·日·快·乐————!”

楼下传来一阵骚动,她那散开的,飘动的,如火的长发像是热烈的燃烧着的一颗心,转身跃进了驾驶舱。

库伦猛地向前冲出一步,用他最快的速度与最大的力量,向前伸出右手——

——但机甲也同时猛地喷发出火焰,一推,一震,整个二十三层在一瞬间陷入黑暗。

“这就是我——”

在这黑暗中,棕黄色的机甲冲出了宅邸的大窗,撞破隔绝中心区与外城的障壁。

“——第三个礼物!”

零点的钟声同时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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