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带着像是要执行跳楼行动的自信微笑,然后帅气地翻身而下,最后却只是龟在二楼一边爬楼一边不说话挑战的人吗?
是啊。那个人的名字是春川夜子,网名是“Time To Kill”,然后简写成TTK的中二病。下次她再无凭无据地沉醉在自己无敌伟大的幸运儿计划并且笑得像个想到好主意的日式战斗美少女的时候,我一定要一脚踹到她的屁股上。
不过我现在的处境还是挺尴尬的,那些丑恶的面庞正在视野里迅速放大,我几乎都能看清那只丧尸嘴里生锈的齿轮和腐化的牙齿;在肾上腺素和体内灾变病毒的刺激下,感官里的这一刻变得好慢好慢。于是我艰难地调用起体内那股冰凉的气息,试图号令气流在我摔进怪物群前把我安全托起。
其实我已经练成了在不紧张的时候能驭风而行大约五分钟的妙妙小技能,不过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允许人先平复一下心情。我只能尽力让风在身下越积越厚,然后祈祷自己没有搓出一个啥也接不住的漏勺,或者能让坠楼者直接拍死的厚墙。
下次肯定不这样了。我紧张地伸出手,却发现风团被我固定在了太偏的位置。唉,人甚至无法原谅半分钟前的自己——我狠狠地抱怨着猪头月山茶一类的话——你跳下来以前怎么不好好想想怎么落地呢?
虽然正常人在此时应该陷入些什么惶恐和自责的深渊,但某种有恃无恐的侥幸之心却阻止我继续往坏的方向去思考;她应该有办法的吧,我想,她总有办法的,再不济还有运气呢。
脚踝突然传来一阵无比有力的抓握感,我心领神会地鼓起一阵风来调整好身体下坠的姿势,借重力让腰间的短刀脱鞘而出,而后在那只整个上颚都被孳生机械顶得肌肉外翻的丧尸冲我一跃而起前率先接住了刀柄,接着把挥刃削去了这东西已经摇摇欲坠的上半个头颅。
早在地震和海啸尚未来临的突变疫情时期,我就是和TTK从丧尸满地乱爬的贫民窟里一路砍出来才挣回一条烂命;跟那次冲天直上的血腥程度相比,眼前这坨已经开始发灰的,早已被一个增殖在颅内的齿轮搅成浆子的大脑显然算不得什么催吐盛宴。我在空中荡了个来回,偷空从胸前的口袋里叼出手套来戴上——那丧尸的下半个脑袋里,说不定还有几个值得我取出来的部件。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听到TTK愠怒的质问声,“上来!”
“再撑一会夜子......我好像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即使是隔着手套。冰冷而黏滑的触感依然直抵掌心。那死掉的怪物正要踉跄地向后倒去,我连忙抓住它的衣领,然后趁在周围的丧尸围上来前抓紧时间去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月山茶掷骰:1d100=100,极大失败』
『“暗骰”已发动,修正:1d100=97/100,大失败』
该死的东西,我对天发誓绝对看到刚刚那坨恶心的灰色脑浆里闪过了一道可疑的红光。指尖忽而传来硬邦邦的的触感,旋即我松开那东西的的衣领,先从肩头拔出飞刀解决了正要撕咬上来的几个敌人,而后索性用双手去抠那个用途不明的诡异仪器。不知它是被专门设计成这样,还是我这回运气很差——虽然我甚至都已经能听清那滴滴作响的不详之音,但直到这个脑袋碗里的东西被洒了个七七八八,我才绝望地看清那其实是一只紧紧趴在后脑处,全身已经和喉骨完美嵌合,并从体内延展出无数金属线扎进脊髓的机械蠕虫。
咦惹。那玩意已经被刀砍坏的钢铁口器还在很不服气地试图磨穿我的手套。我忍住恶心,试图把指头深入到这条械虫扎根血肉的地方以更好把它拔出来——但很快我便尴尬地发现自己的兽被卡住在了里面。
“哈哈TTK我手卡住了。”
我费力地仰起头,突然惊恐地发现这个仗着自己运气好就为所欲为的人居然是在用一截破窗帘承载着我们两个人的重量,更要命的是窗帘的另一头仅仅是绑在了她那把古董刀的刀柄上,而这把不知道已经多大岁数的礼仪用具现在正摇摇欲坠地插在不知道哪个刚好能容下它的墙壁缺口上。我承认TTK这家伙有时候却是有着匪夷所思的身手和运气,但现在我们下面是将近三十只正在慢慢反应过来的半机械活死人,而那把刀插着的地方已经开始向下掉落成块的土灰。
“那太好了。我现在就把你这个傻子扔这然后自己溜溜球。”
她就算把自己扔这也不会把与她同行的任意一人抛弃的。我收回视线,尽量不去感受械虫细密的百足抓挠时带来的瘆人触感。好消息时我刚刚应该是弄坏了这玩意的某个核心部件,现在它的挣扎强度正在明显削弱下去。正当我准备加些力气来毕其功于一役时,斜对面那栋暗藏巨物的大楼突然传出一阵相当令人不安的,钢铁划过地面的巨大声音。
我干脆捻断了那些本打算完整留存下来研究的电子线,而后一把把已经垂死的械虫扯了出来,接着摇头示意TTK情况有变。现在肯定不是个暴露在楼外往上爬的好时候,她相当默契地迅速调整起位置,在把我送下地面后尽量迅速而安静地割断了缠在手腕上的窗帘。
“唉。那把刀还留上面呢。”她轻轻落在我的身边,压低声音哀叹。
“这么喜欢?回头赔你一把。”周围已经有几只将要把我们定为目标的丧尸,我从怀里掏出已经上膛的微冲,却被TTK按下了手臂。她伸出食指比在唇间,而后以像是早就准备好的速度于腰间拔出了一把消音手枪;一个好运气的家伙枪法自然不会差到哪去,她像个业余过头而自信有余的三流杀手般瞄准和射击,子弹却无不精准地贯穿那些丧尸的大脑、心脏和脊椎。在其余丧尸没来得及反应之前,我迅速溜进身后的破门,顺手把看起来就要杀上头的TTK拉入了影院一楼的掩体。
“你从哪搞的消音枪?太作弊了吧。”这种杀人无声的武器即使是在黑市上也难搞的很。
“我刚刚捡的啊,就在你跳下去以后,我在一个窗台上发现它的——好像是一个客人留下的吧,被一截断手攥着呢。”
“不是?”
跟这种踩狗屎都能踩出黄金的人讲话就是没意思。我微微侧出脑袋,那群啥也不干就围在大门口的丧尸此刻继续无聊地呆立着。我感到不安。
“现在咋办?刚刚那动静怪吓人。”
“还能咋办,想办法上二楼,然后从......”
那一定是一声炮响——听起来像是来自某台坦克或是机甲一类的东西——我和TTK在东京的帮派火并打得最响的那段日子里没少听过这样的动静;在那个瞬间,我只来得及听到有一发什么东西被狠狠地打进了头顶的房间。旋即,爆开的巨响回荡于这座建筑曾充盈着银幕佳音的观影大厅。外面的丧尸突然如睡醒了一般朝开始朝二楼蜂拥着爬去,他们不知从哪里长出了可供刺穿楼体并用于攀爬的机械附肢,在形象更加可怖只是,却对几乎是擦肩而过的我们视而不见。此时,令人更在意的是,我从向上的余光里看到天花板正在缓缓裂开一道被焦痕和余烬填满的口子。
“走?”我扯扯TTK的衣服。
“不走等指挥丧尸的东西喊它们下来再定位一次我们?”
“风紧。”
“扯呼。”